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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11月15日出版 1997年9月5日创刊  │
│                            │
│   北美华人性别与性倾向研究会(CSSSM)主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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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 期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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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新闻摘要】美国军队开除同性恋阿拉伯语专家
        科学家发现羊脑结构对性倾向的影响
② 【说三道四】宽松有利于稳定
③ 【生命伦理】谈谈话语权与公信力的重要性
④ 【艺坛纵横】《他的秘密生活》
         ──土耳其导演费尔赞·乌兹佩特克谈他的新片
⑤ 【同人笔林】堕落时代回望纯情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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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摘要】

◇ 美国军方在发现六名阿拉伯语专家的同性恋身份后将他们开除。
这一决定是在美国反恐战争奇缺语言人才的环境中作出的。另外有两
名韩语和一名汉语专家因为同样原因被除名。

  一家军队同性恋权益机构的发言人史蒂夫·罗斯指出,九名遭开
除的士兵都受训于国防外语学院。一名遭开除的士兵公开表示,军队
对同性恋的强硬路线威胁到了国家安全,“这不是同性恋权益的问题,
这是军队的效率问题。军队正在开除好的、合格的人才。”

◇ 今年七月加拿大安大略地区法庭站在八对同性伴侣的一边,判决
渥太华对同性婚姻的禁令违反加拿大权力和自由宪章,法庭限渥太
华两年内修改婚姻法。但加拿大政府以同性恋婚姻违反扎根于宗教、
历史和人类学的长期社会观念为由对该判决提出上诉。据《温莎星
报》报导加拿大司法部已经赢得上诉权,这意味者同性恋者还要等几
年后的判决结果才能知道到他们能不能享受结婚的权力。加拿大同性
恋权益活动家对政府动用纳税人成百万的税款打一场无用的官司表示
反对。八对同性恋者之一的海第·哈鹏指出:“尽管宪章规定歧视是
不对的、是非法的,政府还要将官司拖下去。加拿大纳税人的钱就这
样浪费掉了!”

◇ 美国科学家声称他们在羊研究中找到了脑结构对性倾向影响的证
据。他们发现在同性恋公羊中与性行为有关的大脑区结构与众不同。
这一研究结果和神经学家西蒙·列维对同性恋男子的研究不谋而合。
列维的研究曾引起争议,因为他的同性恋样本都是死于爱滋病的同性
恋男子,他发现的同性恋脑结构差异的原因,在很长时间内都不清楚
到底是来源于死者的性倾向,还是因爱滋病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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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三道四】

◆          宽松有利于稳定

             牧 羊

  四年前,当我刚刚涉足到同性爱这个圈子时,当时所在城市还没
有以同性爱者为主要顾客的酒吧和舞厅,但几个公园和浴池是圈内众
所周知的聚会场所,那里的热闹场景令一些从国外归来的同性爱者也
深感震惊。后来随着酒吧和舞厅等场所的出现,公园和浴池就冷清了
很多。

  同性爱者光顾渔场,归根结底是基于沟通的需求,而这番沟通并
不局限于寻找性夥伴。这番物以类聚的道理,也就是社会学中所说的
“相似相吸”,即具有相同背景的人容易凑在一起,而这种相凑并不
一定需要以对对方的生活习惯和个性进行全面的考察为前提。比如在
海外的中国人,看到同一学校或公司里的其他中国人,即使双方从未
说话,也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亲近感,这种亲近感是基于共同的语言背
景和文化习惯所促成的。同样,公园里晨练的老人,旅途中偶遇同乡,
在以男性为主的公司中工作的几名女性,两位同时怀孕的同事,等等,
都会因为共同点的存在而产生交流的需要,同时也具备了交流的条件,
而这种愿望的产生无需别人的说教或点拨。同样,同性爱者由于相同
的性倾向而会产生相互交流的条件和需求。当两男在渔场里四目相视
时,即使默然无语,也开始了一番沟通,而这种心灵感应并非与家人
或者普通朋友的交流所能够获得。从这个意义上讲,要求同性爱者回
避渔场,就好像要求海外的中国人回避华人社交圈,或者要求一些老
年人停止清晨在公园里练操,实属难上加难。

  同性爱者之间的交流并不仅仅局限于性行为,还表现在其它社会
行为上。在我国的一些大中城市,一些同性爱者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圈
子,除了对亲戚和一般朋友做一些必要的应酬外,他们的业余生活和
社交生活基本上绕着圈内朋友,平时购物由圈内朋友出谋划策,外出
旅游也通常和同类人结伴而行。这些交往不一定涉及到性行为的发生,
只是同性爱者之间觉得没有隔阂,不用再戴假面具,比如两名男同性
爱者一起观看体操或跳水比赛,可以毫无顾忌地对男运动员发出赞美
或爱慕之词,聚在一起时也会谈谈喜爱的男明星,等等,而这番无拘
无束在其它环境下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制约,从而造成了身心压抑。与
其他同性爱者交流时所感受到的放松和惬意,并非父母的慈爱或者异
性情人或配偶的关爱所能够代替。一些同性爱者结婚后,仍然会背着
妻子与其他同性爱者保持会面,就是出于交流的渴望。

  从这些分析中可以看出,同性爱者的圈子和宗教团体以及其他社
会团体有着根本区别。比如拿宗教团体而言,入教需要经过他人授经
和自身接受的过程,即通过“洗脑”来改变自己的世界观,而世界观
并非与生俱来,确实可以被改变的。就法轮功事件来说,世上没有天
生的法轮功信徒,但一人一旦成为法轮功信徒,就必须以抛弃很多原
先所拥有的道德和做人原则为前提。然而,对于同性爱者来说,绝大
多数人认为自己的性倾向是与生俱来的,他们并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教
唆,但长大后仍会自然地受到同性的吸引,诚如绝大多数人受到异性
吸引一样自然。在国外,一些反对同性爱的保守势力往往指责同性爱
组织“教唆”青少年成为同性爱,实则暴露了对同性爱的无知。身为
同性爱者,很多人都深刻地体会到,假如你不是同性爱,那么想变也
不成;假如你是同性爱者,那么即使结婚生子,你仍然无法消除对同
性的兴趣。同性爱作为少数人基本本性的一方面,并不会随着环境的
压制而改变。已经有调查数据表明,同性爱者的人数并不会因为随着
社会环境的宽松而增多,也不会随着压制或者打压而减少。

  认识到以上这些,我们就可以看到,针对同性爱者,应该对其性
倾向的本质作一番切实了解后,再做出相应的决策,而不能将他们与
非法社会团体一刀切,不分青红皂白地加以简单化的处理甚至试图取
缔。退一万步讲,同性爱者在性倾向方面的最终极表现无非就是发生
同性性行为和结交同性生活伴侣──说到底,这是一种生活愿望的简
单诉求,并非洪水猛兽。即使要对此加以管理和稳定,也应该从同性
婚姻合法化和同性爱公开化等处着手,而不是简单粗暴地采取关闭酒
吧等打压性政策。

  在对同性爱缺乏了解而采取简单化的政策,反而会导致一些负面
的社会效应,比如关闭酒吧就等于将同性爱顾客驱往公园等露天渔场
(因为你总不可能将公园关闭吧)。出于交流的渴望,一些同性爱者
可以恋恋不舍地在公园和浴池里呆上一天半天,从而过度地占用了公
共资源,甚至可能发生猥亵或抢劫等行为,以至加重了治安部门的负
担。与公园和浴池等地相比,同性爱酒吧和舞厅为同性爱者的交流提
供了一个比较规范的场所。一些平时无法向别人谈及自己内心感受的
同性爱者,将酒吧当作散心的场所,因为他们在那里无需伪装,即使
没有和任何人搭话,也会感觉到一番沟通,回家时心理也舒坦了一些。
可以说,去酒吧是保持他们心理健康的重要方法。

  几个月之前,一位香港朋友来访时,惊异于内地同性爱酒吧里的
MB数量之多,长相年轻俊俏的他也几番被当作了MB,令他哭笑不得。
在同性爱刚刚浮出水面的二十世纪初,露天渔场、卖淫和同性爱酒吧
频受打击曾是欧美社会里的普遍现像。时至今日,虽然同性爱者仍然
承受着一些程度的社会歧视,但针对同性爱者的法律制裁已经基本绝
迹(注),同性爱酒吧可以和其它社交场所一样在媒体登载广告,酒
吧也积极配合志愿者开展艾滋病防控信息的散布,同性爱报刊上也常
规性地宣传安全性行为。而在酒吧或舞厅里,几乎没有卖淫现像,拿
同性爱作为诈骗的事例现在更是闻所未闻,这使同性爱者之间的交流
更为通畅,也减少了同性爱人群活动中的不稳定因素。

  在艾滋病防控纳入基本国策的今日,同性爱者被视为易感人群之
一,此时更应该利用酒吧开展疾病防控教育。由于同性爱尚未受到广
大民众的理解和接受,社会歧视仍然使绝大多数同性爱者处于隐秘之
中,很多人在未了解到有关安全性行为的信息之前就发生了性行为,
而公园和浴池等正是他们寻找性伴甚至发生性行为的主要场所,对同
性爱酒吧的打压正可能将他们驱往这些难以推广安全性行为的场所,
从而增加了疾病防控的难度。

  可见,同性爱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性倾向,是需要受到正视和理
解。对于同性爱者,也应该在了解他们的心理和行为特徵的前提下,
制定有关的公共政策,而不能简单地对这个人群进行打压,比如动辄
关闭同性爱酒吧、驱散同性爱者的社交聚会等。简而言之,创造一个
对同性爱者加以包容的宽松环境,有利于促进安定团结,加强社会的
稳定。

注:虽然美国仍然有19个州将同性性行为列为非法,但这项法律并不
付诸于执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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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伦理】

◆       谈谈话语权与公信力的重要性

             二 言

  几个月前,中央电视台播放了一个有关北京电影学院校庆的纪实
片,开始时令我兴致盎然,因为《霸王别姬》、《大红灯笼高高挂》
和《那人那山那狗》的精伦绝美令人回怀无尽,但这个电视节目却使
我大失所望。讲解人只是罗列了该校毕业生的作品所获得的多项国际
大奖,而对于北京电影学院的毕业生在艺术上的创新则几乎毫无着墨。
当我向在该学院工作的一位教师表示自己的失望之情时,他解释说,
很多观众其实无法领会影片具体的艺术表现,甚至连这些影片都没有
看过,他们之所以对中国电影产生自豪,也是凭这些影片在国际电影
节上的获奖,即借助电影节的权威和公信力来代替自己的判断,无怪
于三十分钟的纪录片就简化为一串得奖名单了。

  确实,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对每件事做出独立的判断,这是我们不
得不面对的社会现实。这种能力的缺乏并非简单地可以归因到惰性或
懒于思考,比如我不是学生物学的,有关核酸产品是否能够促进人体
健康的问题,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因此只能求助于生物学家。但
是,生物学家中也可能出现众说纷纭的局面,有的人会大张旗鼓地宣
扬这种产品的益处,有的则指出这种产品并无任何营养价值,无非是
打着科学的幌子来推销而已。我该听取哪位的意见呢?那些从厂商那
里捞取道好处费后成为其广告喉舌的学者,我自然不会对他们的吹捧
信以为真,因为他们不具有公信力。

  这里就牵涉到话语权和公信力的问题。很多人在对某个议题缺乏
了解但又需要做出有关抉择时,他们较倾向于听从具有权威性和公信
力的机构或者人物的话,就像人们根据气象局的天气预报来确定明天
是否出游一样。在有关同性恋的争论中,专家、学者和知名机构所提
供的意见往往被认为较具有权威性和公信力,因而对于普通民众来说,
也更具有说服力。几年前当北京宣武区某法院针对“方刚诽谤案”中
有关同性恋是否属于变态展开辩论时,辩方邀请了支持同性恋正常论
的学者们出庭。美国的同性恋者在反驳保守教会将同性恋归类于“罪
恶”或者“病态”的指责时,也会引用美国精神病学会和美国心理学
会有关同性恋正常性和反对“治疗”同性恋的声明。

  在同性恋权益争取的初级阶段,同性恋者在阐述自身的生命价值
和争取权益时,尚未取得足够话语权,在言论方面也不具公信力,因
此需要借助异性恋者专家和学者来传达自己的声音。由于专家的知识
权威曾经对同性恋者造成过伤害(比如精神病学曾经将同性恋列为疾
病),或者他们对同性恋的认识经常只是脱胎于异性恋的常规模式
(比如认定同性伴侣中肯定有一人扮男,一人扮女),以至一些同性
恋者对于争取他们的合作和支持怀有疑虑,甚至不屑一顾,认为只要
自己问心无愧即可。其实专家和学者可以影响舆论,舆论可以影响到
公共政策。确实,我们提醒自己要培养和保持良好的心态,但一旦公
共政策允许有关部门或机构因为你是同性恋而剥夺你的就学权、工作
权和住房权时,问心无愧不过只剩一团精神胜利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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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坛纵横】

◆     《他的秘密生活》
         ──土耳其导演费尔赞·乌兹佩特克谈他的新片

              东方虹

  生于土耳其的电影导演费尔赞·乌兹佩特克(Ferzan Ozpetek)
将跨类文化带进艺术范畴。他的第一部作品《土耳其浴室》(HAMAM: 
IL BAGNO TURCO/STEAM: The Turkish Bath)令世界刮目相看。它是
在美国发行的少有的几部土耳其影片之一,也可能是唯一一部讲述一
个意大利同性恋者出柜的土耳其电影。乌兹佩特克的近作《他的秘密
生活》(His Secret Life)讲述了一个交叉于同性与异性文化之间的
故事。

  “意大利发行商说,‘我们会发行这部片子,但不会是个成功之
作。’”,这名公开的同性恋导演通过翻译在电话中讲道。“但在意
大利,一部本国影片已经有二百万人看过,这是个大成功。还有,人
们在谈论它,争论它,因它而改变观念,这是最大的成功。”

  这部标志着乌兹佩特克在艺术上的飞跃之作讲述了这样一个的故
事:马西莫在交通事故中的意外亡故使安冬妮亚和他快乐的十年婚姻
嘎然终结。悲痛欲绝的安冬妮亚无法面对丈夫的离去,直到她偶然从
一幅赠画的留言中发现马西莫在过去七年过着另一种秘密的恋爱生活。
悲愤交加的她决定寻找马西莫的情人,却意外发现那不是个女子,却
是个名叫米歇尔的英俊男青年。这个中产阶级寡妇走进前夫和米歇尔
在过去几年中渡过大量时光的由朋友与恋人们组成的大“家庭”。当
了解到他们都爱着同一个男人、她的亡夫后,安冬妮亚逐渐进入了他
们的世界。她发现自己热爱上了这个年轻人,以及他过去情人和朋友
之间那种色彩斑斓的生活。

  该片于2001年获得意大利国家电影记者协会评选的最佳男女主角
和最佳制片人奖项。影片对这个紧密群体,包括各式情爱生活的展示
对意大利观众来说是新奇的。乌兹佩特克说:“在意大利不太能看到
这种家庭。米歇尔的家庭组成不是血亲,却是由可以选择自己亲人的
人组成。”

  《他的秘密生活》明显是乌兹佩特克个人的写照。影片在罗马一
处他已居住了25年的处所拍摄。米歇尔的房间装饰全是导演现实生活
中朋友们的东西。

  实际上,影片选择的家庭映照了乌兹佩特克自己的生活,一个已
经终结的二十年的伴侣关系。尽管有了新的男友,“我有一个大家庭,
因为我同所有人保持着接触。”乌兹佩特克说道,“在一个人的生命
中的某一刻,你不用闭锁这些接触,你应该打开它们……拥有一个爱
人和许多朋友。”

  乌兹佩特克在土耳其的亲属都是他的支持者。“我的亲人都喜爱
我的电影。”他的两个兄弟在土耳其制作或发行了他的上两部影片。

  乌兹佩特克痴迷于电影拍摄,他说在工作时唯一的休息就是思考
将来的拍摄计划。现在他必定已经开始计划第五或第六部电影了,因
为他的第四部影片《罗马的另一扇窗》已经开机。

  “在我的电影中总会有同性恋成份。”他承诺道,“我第一次在
电影中看到同性恋世界是在《黄金眼的倒影》中(注)。不仅那部,
其他每部我看到有同性恋角色的电影都不是公允的──同性恋角色总
是坏的。我试图在改变。”

  他的影片在商业上的成功预兆着艺术上的成就,这就如同他享受
生活的快乐。“我43岁了。非常喜欢这四十多岁的感觉。当三十岁时
我说:‘40岁成个老头。’但现在我非常快乐。等待40岁吧。很精彩
的。”

  费尔赞·乌兹佩特克于1959年生于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最初
作为土耳其报纸的记者前往意大利,后留在意大利在剧院工作。他曾
为里奇·汤那兹(Ricky Tognazzi)等其他导演作助理而进入电影业。
他的几部影片探索在东西方文化之间建立沟通。其作品有:《土耳其
浴室》(1997),《最后的苏丹》(Harem Suare,1999)和《他
的秘密生活》(2001)。2002年9月20日,《他的秘密生活》开始在美
国发行。

注:《黄金眼的倒影》(Reflections in a Golden Eye)出品
于1967年,根据Carson McCullers的同名小说改编,描写了同性恋军官
威尔顿(由马龙·白兰度饰演)对一名士兵的痛苦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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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笔林】

◆         

  我更加放纵自己。几乎在任何一个城市,我都会找到性夥伴。除
了性,我们不谈别的,做完爱,连名字都不知道。临时的电话离开这
个城市的一刻就扔掉了,傻子才再回来找同一个人做爱呢!

  我放逐自己在一个隐秘的世界里,不敢抬头望月,怕它纯净的光
泽照彻我行程的污浊。

  我还能回到自己的纯情年代吗?我苦苦地自问。如果人生注定是
堕落的,我从现在开始,何时是个尽头? 
 

          堕落时代回望纯情的海 

              lhq888

  妻子上班以后,许多时间是我一个人在家,于是一个中年男人开
始了网上漫游,开始了堕落。

  我在20岁左右似乎还学谈情说爱,30岁以后逐渐学会的是忘情做
爱。可是今天18岁的孩子在网上,都已经个个床上高手。

  问一问年龄,问一问身高和体重。因为漂亮的人不多,所以就一
定有不要求你漂亮的人。

  0,还是1?这是一个问题。

  有没有地方?这是又一个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很实际,都为做爱做着准备。 



  凯在恒基中心,我去找他。他在一个名牌服装专卖店站柜台。他
细而高,有些忸怩。我说我是从网上来找他的人,他一边脸色绯红地
示意我等候一会,一边细心地向他顾客推荐物品。

  一个工作段落结束了,他约我到阔大的洗手间,保洁员他似乎也
很熟,他们打了招呼,保洁员就出去了。于是凯将我和他锁在一个单
间,激情飞扬,紧紧抱住了我……

  一切就这样简单,简单得我都难以相信发生了什么…… 



  我去雍和宫见的是一个在某家报社任职的编辑。

  说好他在地铁口等我,我将地铁口等人的人都问遍了,没有他。

  回头给他打电话,他在远处,是一个胖子。

  他打车将我带到他的办公室,因为是休息日,只有他一个人。

  我对他没有感觉,但是已经来,我与他一起堕落。 



  我去西直门会过一个网友,他在家门前等我。进了他家,普通的
居家生活场景。他在北京铁路局工作,40岁左右,妻子上班还没有回
来。

  进来一个17岁的男孩,像在自己的家一样。我以为是他的儿子,
就很认真地坐着。结果是40岁男人的一个小情人。

  夏天,大家穿得都很少,40岁的男人抱着男孩亲吻,我视而不见。
40岁的男人来动我,我没有任何反应,凭他脱掉我的短裤,吮吸…… 



  坐300路走大半个三环到洋桥,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大帆洗浴中
心。服务生给我一套一次性纸浴衣和一把钥匙,我就进到这个名气挺
大的同性世界。

  洗浴的地方不大,在整个布局的一个角落,只有几个淋浴龙头,
还有坏掉的。北边一排有健身、卡拉OK、乒乓球,东边依次是酒吧、
休息大厅、小包间。

  一般都是将衣服锁起来开始洗澡,洗完后穿上纸衣服在各处活动。
休息大厅灯光昏暗,20来张双人床上已经躺了不少男孩子,还有三个
人挤在一起的。仨仨俩俩互不干涉。

  包间里基本都有人,但灯光暗淡,有电视录像。赤身裸体的男士
进进出出,熟悉的彼此说着些话题。

  陆续来了几位,洗完后穿上长筒袜、旗袍,他们还戴上发套、假
乳房、大朵的妖艳的花。四个人中两个胖的年龄都在40岁上下,打扮
也很艳俗,两个小孩20出头,打扮得清秀。艳俗的手执大花扇子在各
个活动场所扭来扭去,清秀的挽着手帕等着别的男士与他们聊天。

  我离开的时候要交25元钱,服务生说:“先生不过夜吗?再花
20元就可以过夜。” 



  离开北京,我更加放纵自己。几乎在任何一个城市,我都会找到
性夥伴。除了性,我们不谈别的,做完爱,连名字都不知道。临时的
电话离开这个城市的一刻就扔掉了,傻子才再回来找同一个人做爱呢!

  从广州到中山到顺德再回广州,从上海到杭州到绍兴到宁波再回
杭州,从常州到江阴到镇江到南京,网吧、宾馆、聚地……我放逐自
己在一个隐秘的世界里,不敢抬头望月,怕它纯净的光泽照彻我行程
的污浊。

  我还能回到自己的纯情年代吗?我苦苦地自问。如果人生注定是
堕落的,我从现在开始,何时是个尽头?

  打电话给远在广东边远小县的阿发,他是我大学同学,还没有结
婚。我说:“如果我们19岁的时候有网络,我就没有必要纠缠你。如
果19岁的你也正好与我有共同的趋向,我可能愿意终身与你相守。但
是我们处在一个封闭的时代,我的19岁──荒唐而遗憾。”

  那是山西中部的一个小城,我们宿舍的八个男生经受了高考的折
磨从不同的更小的地方聚来,因为是师范院校,对前途也无可想象。
本份和纯朴,加上新鲜感,大家像亲兄弟一样,卧谈会经常使大家兴
奋和快乐。

  阿军热情而能言善辩,常以兄长一样的情怀关心大家,是我们宿
舍的灵魂。阿清敦实正直,是我们宿舍最可保证的力量。阿志眉清目
秀温和洒脱,是标准的美男子。阿斌文采飞扬,敏而好学,算一个才
子。然而我却悄悄地喜欢阿发了。

  我喜欢他平和而不张扬的性格,他说话不多,但他的沉默里只有
包容没有算计。但更吸引我的,是他结实的胸膛……

  第一个学期结束,我就写了信给他,充份表达了我对于他的爱。

  他回了信,这封信保存在太行山上我的小屋里,不在手边,所以
我无法引用原文,但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他在信中说:

  “你喜欢我的胸脯,我喜欢你的皓齿。” 



  阿发是第一个注意到我的牙齿的人。1998年采访著名歌唱家刘淑
芳,她一眼看见我的牙,惊讶地说:“莫不是假的吧?”

  我盼着开学了,我盼着见到阿发。还是正月,父亲和我一起到了
学校,我将父亲安排在自己的床上休息,我就与阿发到别处谈了很久。
回到宿舍,我都有些觉得对不住父亲。

  阿军叫我和他同睡,我选择了阿发。

  我离不开阿发了,我疯魔一样纠缠着他。

  我曾经不止一次对阿发说:上午是课程的魅力,下午是编辑校刊
的魅力,晚上是你结实的胸脯的魅力。

  我伏在他身上,温暖而幸福。 



  时间久了,阿发有些烦我,但他是一个能够容忍的人。他把所有
的不快都自己承担。唯一的一次是夜太深了,我在阿发的床上搞得睡
上床的阿志睡不着,阿志厌倦地探头下来责备道:“早点睡了好不好?”

  这是宿舍夥伴门对我最严重的指责了,我在19岁那样荒唐而无聊,
夥伴们从来没有另眼看我,甚至没有传说过任何的闲话让我难堪。

  后来我住到了学校广播室,在广播室里也发生过荒唐事,但我对
阿发的眷恋没有改变。我会组织女同学来为我俩拆洗被子;他病了,
我会回宿舍看他,为他买东西。

  我们要去下乡实习了,阿发买了塑料布来为我打行李,他的仔细
与认真都令我感动。

  阿军今天在地方已经很有势力,阿清和阿志都做了官,毕业15年
了,只有到近年我们才能够间或打个电话说说话,但友情却一直延续
着。 



  阿发分配到阳泉教书,我在北京进修的两年,每年都要路经阳泉
去他那里住一夜。一次,另一个朋友也到了,实在没有床位,阿发也
不说,安排我们住了,他就出去。第二天我才知道,他在办公室的椅
子上呆了一夜。他这个就是这样,有什么难处从来不说,别人合适就
行,他的性格里有最大的韧性。

  据说那段时间他的处境极其艰难,他失手打伤了一个学生,致使
该学生一个耳朵失聪。来自学校的压力特别大,但他到火车站接我,
然后送我上路,我一点都看不出他的不快。后来阿军和我说这些事的
时候,我才惶惑感到那时阿发的确是消沉的。

  后来阿发南下,到广东去了,连他最后的朋友都没有告诉。许多
年里没有人有他的消息。

  我到北京几年后,阿发还是一个牵挂。我向114打听了他的小山
村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阿发小时候的同学,他说阿发父母没有电话,
但兴许阿发在广东有电话,于是我十分种后再打过去,这位朋友就找
来了阿发的电话。

  我经常可以给阿发打电话,他在一个小地方,习惯了那里的生活,
不想和北方的朋友们联系,他依旧消沉着。他自己有了未婚妻,在广
州,可是他为什么不结婚呢?我不知道。

  如果我们19岁的时候有今天年轻人的观念,我们的生活就会作别
样的安排,今天我们或许会是另外一种样子,谁知道呢?我曾经在阿
发19岁生日的时候送他一本小说,叫《永远19岁》,可是谁能够永远
19岁? 


  命运把我放逐到太行山深处的时候,我有《穷居》式的闲淡,也
有我的潜在的欲望。《穷居》是可以表达的,而我的另一种情思则不
容易表达。

  一个人的日子最是不能平静的日子,何况我刚刚20岁。

  剑第一次进入我的视野,我分不清是男是女。我到边镇的当天中
午,扭着腰枝进到校园一个学生,我对其性别产生了疑惑。下午校长
送我进教室,这个学生在我的班上。他是男生,我厌恶他的做派。

  剑能和女孩子一起跳皮筋、抛沙包,翘着兰花指咿咿呀呀说话。

  一次下课了,我还有几句话说,剑向我请假出去,我说两分钟就
完,他坐回座位上,“哇──”地震天一哭,然后箭一样窜出教室,
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再看,地上已经尿了一滩。

  树和我一样,看不起剑。他会恶狠狠地骂剑:“二胰子。” 



  剑有些讨好我,比如劳动的时候剑会主动从家里带工具,害得他
70岁的母亲来找我:“每次劳动怎么就是我家剑带工具?”

  我和树走得近,剑是没有办法的。我离开边镇回城里,就将穷居
托付给树。尤其是冬天,我离开只有一天,最好不要将炉火熄灭,于
是树成了穷居的第二主人。

  我愿意树每个晚上在穷居做完了作业再走。无数个冬夜,升一炉
旺旺的火,将一盆清水坐在火上,蒸气袅袅,看着树,一个青春着的
男孩,盯得他久了,他两腮绯红,十分好看。

  树的宿舍在学校的后院,一排破烂的平房,一张大通铺上常常要
挤许多学生。有一次城里来了客人,我说住树的宿舍吧。等我安排好
客人已经很晚了,到后院,只有树的宿舍有微弱的光,是两根蜡烛的
能量。

  树和同学们已经睡熟了,这光是留给我的。他们尽可能挤在一起,
留出空位给我。

  一次从城里回来,穷居的床单上多了一点东西,树下了晚自习来,
就很不好意思。我伸开双臂抱他,他顺从地依偎了我。

  给树洗脚是快乐的事情,我喜欢他的味道。我喜欢他激情地长时
间地狂吻。我喜欢他精液的味道。其实,穷居里除了书香,还有男孩
子的香气。 



  树喜欢低年级的波了。他俩形影不离出现在校园。于是一段时间
树就躲我。
中考结束了,而波还在上学。考试完了的树并没有离开学校,也不到
我的穷居来,只是和波厮守。

  那是一个秋夜,我没有树的陪伴,心里慌乱。到后院,树的宿舍
亮着,悄悄地靠近,窥视,树依在波的身边看书,他们的亲昵让我失
落。

  我在远处看着他们的灯,无限怅然。 



  于是写了《穷居》的我,也写出这样的文字,我说:“我的心因
了你的注入而变成了一片汪汪的海。”这是1993年5月8日写下的
《海》。其中许多意象是色情的,我要拿给所有的孩子们看,所以尽
可能包装了,但我依旧写出“不舍昼夜地涌动”这样明确的表白。 



  ──见过大海了么?真正的海?
 
  孩子,我多么希望你能面对大海,面对它的博大,也面对它的透
彻,面对它无穷的浩淼和辽阔。

  我想,只有这样,你或许才会得到某种启发,甚或有所顿悟。

  许多年前,在边镇的一方长堤上,我细细咀嚼了《读沧海》的沉
重,此后,我对自己笔下能生出海的形像,完全失却了信心。

  然而,亲爱的,我今天却要与你谈起海,谈起我们根本不曾见过
的海,你,你相信我能把它谈好么?

  生过明月的海,涌起洪波的海,浪静风平的海,惊涛掠岸的海……

  不论海的哪一种姿态,无一不显示了生命的存在。它激昂过,它
澎湃过,它热血沸腾,如冲动的青春,它安闲过,它温柔过,它碧波
似镜,如慈厚的母亲。

  它可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同样,它也可以隐退,可以云游,可
以流浪……

  我在梦中见到了海,我便融入了暖暖的:海的──怀抱了。

  世界大了,许多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与浩辽的海真正地亲近,他
们根本不晓得海的性格,也不会在梦幻中思念海的颜色。

  但是,傍河而居,依托河流的哺育而生生不息的人们,怎么能否
认,水给予他们的仅仅是生存的环境,而没有艺术的灵性呢?

  如多瑙河,如亚马逊河,也如辰河……

  流动的水,给自然以灵感,如水样明净的人,给世界带来的灵气,
召唤了人类原初的生命力,甚至鼓舞了掠夺,鼓舞了战争,并以同样
的巨大的威力,促进了人类的相爱与和平。

  而水要汇入河流,方能显出生命的激荡,河流要把海作为自己最
终的归宿,日夜不停地朝海的方向奔去,才不致乾涸。

  河与海不同,但河与海是相通的,相通在它们不舍昼夜地涌动。

  孩子,我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愿望,就是带你去──看大海。

  你是水样的孩子,清澈,透明,闪烁着生命的光彩,流动着自然
的灵秀。只有流动的,才是美丽的,如水,如季节,如日月,也如你。

  因此,我用我的心拥抱你,拥抱你的肉体,拥抱笼罩着你肉体的
那股灵气,这时候,我依稀省悟到,我的心就是一片汪汪的海,因为
你的注入,我博大了,我雄浑了,激动了,也份外地平静了。

  你想想,我该怎样地珍惜你,怎样地亲吻你,钟爱你?

  我们没有见过海,但我们却体验了海的激情,我们见到了精赤条
条的海碰子,我会告诉你

  ──他们是大海的精灵,是海的儿子。

  你信么?

  我还要告诉你,我的心被你扰荡过,并且惟有你扰荡的时候,它
充满了灵性,变成了海。

  ──你信么? 



  我从来没有幻想过与一个男孩子一辈子过日子,无论我多么喜欢,
多么勇敢,我都没有过这样的一丝的念头闪过。

  树中考落选后,我已经在别一个城市有了女朋友,基本确定了关
系,她最终成了我的妻子。

  我妻子供职的学校教学水平不错,于是我将树带出了边镇山村,
交给我的妻子。妻子对他照顾得很好,只可惜,一年后他依旧中考失
利。

  我们在山西中部的那个城市给树找了份工作,我和妻子住丈人家
里,树住在我们租的房间里。树的父亲从村里来看儿子,我陪他走在
都市的街上,老人幸福地说:“做猛都没想到,我儿能在城里上班。”

  我和妻子先后离开了那个城市到了北京,将我们的小屋留给了树。
在这个小屋里,有我的大量的藏书与文稿,我叮嘱:这些东西和我生
命一样重要,一定锁着别动,无论是谁。

  树交了女朋友,在女朋友的蛊惑下借了大笔的钱做焦碳生意,结
果被河北人骗得一文不名。

  我回去看他,锁着的书柜已经不见了,我的书像垃圾一样堆放在
墙脚。

  生气已经不足以说明我的情绪,我第一次骂了树。 



  后来他在那个城市实在呆不下去了,女朋友也离他而去。他又回
到了边镇,他的父辈生活的场所。他给我来信说:

  这么长时间没给你写信,很过意不去,总觉得对不起你。不敢写,
也不想写,自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无所谓。其
实,我还能做什么?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一个人没了自信,做
什么事情都会失败。

  我知道在你心里早没有我这个朋友了,我也知道这是我的错,没
有去维护这份友谊。自私、虚伪,注定做人也要失败。

  刚回来的时候整天无所事事,我想写信帮我找个工作,离开边镇,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让一切重新开始。现在我明白了,自己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一个人不认为你是朋友,还会去做一个朋
友该做的事吗?

  不管你把我看做什么,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属于那
种放在心里的朋友。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这
样认为。

  现在依旧没有事做,想找份工作,让我也做几天“北京人”。写
到这儿我哭了,也许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朋友感到满足吧,也许是伤心
了,后悔了。

  以前的树枯萎了,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我真的为树找了一份工作,但是电话打回去他却迟迟没有来。不
久收到他的信,他说:接到你的电话,整天都在想着“去”还是“不
去”。爸妈不愿让我去,担心我像上次一样一事无成。

  我知道,这或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可为了家,为了爸妈,我
不能去。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很自豪。

  我永远都为你祝福! 



  树所喜欢的波又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呢?当我听说波学校毕业后接
了父亲的班到阳泉煤矿采煤,心里就不是滋味。多好的小伙子啊,整
天呆在百千米深处。

  可是比工作更不幸的是他居然在井下引爆瓦斯,伤残很重。我通
过114和波取得了联系。2001年5月1日,我到阳泉他的病房看了他,回
到北京我写了五一见闻:《矿工波在医院》。 



  一道强光之后,不知在昏迷中过了多久,波终于清醒了过来。漆
黑的井下寂静得有些恐怖。他挨个呼唤着一起来到作业面的夥伴们的
名字,但无一人应答。“难道就剩我一个了?”波想。

  从地上爬起来,浑身过了一遍火,但波没有太极端的感觉。只是
他怕衣服、裤子会和皮肤长在一起,所以他一边往主巷道摸索,一边
用自己的手将身上的外衣外裤、棉衣棉裤、衬衣衬裤一层层剥掉,扔
在浓烈的瓦斯味里。

  走过几百米的黑暗,波见到了和他一起来到的井下的几个哥们,
原以为他们都见鬼去了,结果他们在李旭波之前离开了危险区,已经
通知上面下来救援了。

  这是山西东部著名煤都──阳泉的一个普通煤矿。在这个矿区有
几千名矿工,而比这里规模大的煤矿在阳泉还有许多。也许阳泉就是
因为采煤业而发展起来的城市,不过因为多数是国有大型煤矿,管理
制度完善,所以近年很少发生重大事故。像李旭波这样烧伤面积在
30%以上的,就已经算严重的了。波记忆里他们矿的上次大事故发生
在1991年。

  其实这起事故可以避免,聪明的波也不应该在病床上呻吟。但他
大意了,作为一名有7年井下作业经验的电工,尽管在没有切断电源
的矿井下进行明火作业他也曾无数次经历过,尽管这次处理井下故障
时他也约了瓦斯员测了瓦斯的浓度,但就在刚刚测完之后,一股浓烈
的瓦斯冒出,几个年轻生命的人生历程就此改写。

  发生瓦斯爆炸的时间大约是2000年10月30日凌晨1、2点,两个小
时后他们被送进了离矿井最近的南庄煤矿医院。由于波伤势过重,这
家条件简陋的医院于当天下午将李旭波转到阳泉矿务局医院进行抢救,
“他们怕我死掉。”波后来常这样说。

  波今年27岁了,在井下干了7年。2001年5月1日上午,记者在山西
阳泉南庄煤矿医院见到他时,他在医院已经整整呆够了半年,并且他
还将继续呆下去。

  经过去年的变故,波已经面目全非。大面积的烧伤,外耳的消逝、
眼眶的放大,右手不得不截肢,波成了实实在在的残疾人。

  手术做过许多次,钱花了多少他都说不清楚。主要是手和脸烧得
厉害,所以将腿上的皮割下来植到脸上,右手烧坏了手指不能伸开,
所以索性做了截指手术。我到病房的时候他正输液,因为做完截肢后
需要消炎。

  波的母亲在另一张病床上输液,她半年来伺候儿子已经病倒两次
了。波的父亲也是这个煤矿的资深工人,一年前去世了。波的母亲靠
丈夫去世后煤矿给的每月200元抚恤金在几百里外的老家过日子。她
是瓦斯爆炸后当天被矿上的专车接来的。那一天见到面目全非的儿子
时她晕倒了,她不敢相信重度烧伤还的昏迷中的儿子能醒过来。

  波还有一个弟弟,在乡下。“再也不让孩子下窑了,这简直不是
人干的活。”李旭波的母亲说。

  “五一”这天在距波病床3公里外的阳泉市中心广场上,正在举
行“洮河之春世纪情缘”百对新人集体婚礼。波说,阳泉人挺爱赶时
髦的。

  洮河是穿过阳泉市区的一条河流的名字,洮河两侧都是山,山里
都是煤。波所在的南庄煤矿在洮河的南侧。不过今天的宽阔的洮河河
槽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流水,一星半点的污水羞涩地从哪个角落渗出来,
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波还没有结婚,虽然他谈过女朋友,并且好得死去活来过,但今
天他已经不敢再奢望结婚的事了。

  半年来他没有走出过病房,不是双腿不能动,是他的心受不了。
他害怕看见自己那些熟悉的异性朋友,原来他对她们动过心,现在他
依旧有心,但结合已经永远不可能。他如此面目可憎,怎么叫人接受
呢?

  “活着不如死了好。”即使母亲在身边,波也这样说。我看见波
年纪还不算大的母亲已经习惯了波说死说活的话题,波和我说这些话
时,因操持儿子的病累倒的她并没有太多的悲哀,她可能知道儿子心
情不好,所以儿子说什么她都不抱怨。

  波的床头有一台许多年前流行的录音机。我在病房的时间里,录
音机没有被打开。波的床上有一本《唐诗宋词元曲选》,他和我说他
怀疑是盗版的,放着,也不常看,他说他看不懂。波说,过去上学不
想念书,成天捣乱,如今很渴望有个老师给他讲讲文学的事。

  由矿上委派来伺候波的小伙子才20岁,有些木讷。波的母亲从他
们的宿舍里做熟了饭,由这个小伙子去拎来。更多的时候,他就侧卧
在另一张床上听波叹息。

  波说:“我再也不能干工作了,没有了右手,没有了脸,还干什
么?”小伙子笑着。

  波说:“我这一辈子就住医院里了,出不去,出去见不得人。所
以一直在这里住到死。”小伙子还是笑着。

  波说:“你陪侍我陪侍不动了,连饭都提不动了,矿上就再换一
个年轻的来给我提饭。”小伙子依旧笑容可掬。

  在我们聊天的几个小时里,波的母亲问我渴不渴,要不要水喝。
我一面说不要,一面看见床头柜上仅有的一只搪瓷杯口,盘旋着一只
色彩斑斓的苍蝇。 



  2002年夏天波被他们单位送到北京304医院继续治疗,他计划植
皮、做两个耳朵。我带着新结识的男孩潮去医院看他,他一定可以知
道我和潮的关系,笑都有些不同。

  波被烧成这样,假如我爱他,我能保证自己不弃他而去?

  爱情到底有多坚定?

  我和波说:“树其实有机会来北京,但他没来。”

  波说:“我们不说他,好吗?” 



  无论是阿发还是树都已经老去,是我情爱的过去时。今天,我堕
落,我快乐;今天,我堕落,我惶惑。谁也不能代替我,谁也不能挽
救我。我因为沉迷而存在,我在沉迷中自责,品味。我努力包装自己,
为的是不让你看出来:我也坏。

  2002年4月14日是一个星期天,我在办公室忙着做第二天的报纸,
一位同事的朋友出现在了我的座位上,他的姣好的容颜让我一时青春
醒来。

  我回到自己的床上,夜不成寐,写了《4月14日·沐浴蓝光》,
回望纯情的海。 

    你只是一抬头
    17岁不可阻挡的阳光
    就从遥远处喷薄而出
    苍老了许多年的我
    一瞬间
    青春醒来 

    与你对视、莞尔的一刻
    我的心突然亮了
    亮得那样彻底
    那样一览无余
    4月14日
    我的心突然裸奔在
    久违了的青春期的旷野 

    你仅仅是我同事的朋友
    在我的办公室作短暂的逗留
    你来 我没有准备
    你走 我无法挽留
    你走了以后
    我还在遥远的阳光下
    独自尴尬
    许久
    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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