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 增│ │ 19 ♀♀ 桃 红 满 天 下 ♂♂ │ │ 期 ≈≈≈≈≈≈≈≈≈≈≈≈≈≈≈ 刊 │ │ 同志小说选(一) │ │ │ │ 1999年4月15日出版 1997年9月5日创刊 │ │ │ │ 北美华人性别与性倾向研究会(CSSSM)主办 │ └──────────────────────────────┘ ────────────────────────────── 本 期 目 录 ────────────────────────────── ① 大海与真爱………………………………………………傅平 ② 凤凰道……………………………………………………吴山 ────────────────────────────── ◆ 大海与真爱 一、火海 来旧金山已半年,除了在大学读中国历史的学位外,大部份时间 我都是陪伴外公在大海边看海,我太喜欢大海了,不仅因为它的宽广 博大,包容一切,而且因为我的生命已紧紧与它联系在一起。 大海里有我魂牵梦绕的真爱。 每天吃完晚饭,我喜欢听外公讲他年轻时的事情。我们是那么的 投机。看到我的心情一天一天好起来,外公感到由衷的高兴。其实他 哪里知道,我每天都是彻夜难眠。 今天外公有些不适,早早睡觉去了,我在网上流览,在一个我们 这类人的网站里,我看到了这么一则广告: “占用诸位宝贵时间, 请浏览我的简介。我是一个穷学生,没有 多少寻找新生活的优势。很诚恳地讲,我想征得一位朋友,兄长,爱 人,公司兼有的同志一起探索人生之路。忠实,真诚,信任,理解是 建立我们友谊和关系的基础。请愿谅我讲得这么一本正经,但这是人 的素质。没有这些素质,他是不可能成功的。从我朋友身上我得到了 很多经验教训,我从阅读、吹牛和观察中看到,两人由于缺乏这样的 基础,很多结局是悲惨的。坦诚地讲,我是初次入道,请各位大哥多 多提携,同时我希望找到一个真爱来支持我的选择。我想建立关系就 好比造房子,如无基础,则很脆弱。好比干泥砌墙,久了就有裂缝。 尽管有人一天就能砌一堵墙,但长久了就会倒塌。我要寻找一位能工 巧匠,来我这个有基础的房子上添砖加瓦。心诚则灵,人种年龄不限。 敬请抓紧时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这则广告令我感触很深,寻找真爱,是那么的不容易啊。但愿这 位朋友能实现他的梦想。我最初的体验是在读中学。回想起来,免有 些若即若离。当初年少,意气奋发,兄弟友爱,几欲指点江山。只可 些星走月移,山换水转。当初自视很高,现在回首,悔恨已晚。 同学中有位小弟,唇红齿白,浓眉大眼,肌肤雪白,冰雪聪明。 班上男生个个赠他东西,女生个个爱跟他搭拉。 偏我父亲在空军服役,家教甚严,只有一架模型飞机是我的玩具, 我又舍不得给人。况且我那时正值发育,满脸疙瘩豆,最不惹人喜欢, 加上数学总是不及格,老师也要批评我。没有同学愿和我玩,可那位 小弟偏偏爱跟我在一起,好多男生为此警告我离他远一点,我还挨过 几次揍。 可小弟仍和我在一起,还把人家送他的东西和食品给我,我问为 什么,他告诉我因为我爸爸是开飞机的,多神气啊!他爸爸只是一个 送货郎。可我觉得这有什么啊,我们大院,谁家爸爸不是开飞机的? 再有我从不欺负他,别的男生喜欢摸他的小鸡鸡,我从不这样。 其实我也很想摸,但我这么丑陋。他知道后还主动给我摸了一次,害 得我回家不敢和爸妈讲,吃完晚饭就作作业,爸爸还直夸我,其实我 一直在犯嘀咕,他的那玩意儿咋那么硬那么大呢?只有妈妈看出我肯 定做了坏事。 到了高中毕业我考上军校,小弟高考落了榜,后来听说进了文工 团,虽说也挺高兴,跟我依依不舍,还拥抱了我,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那时我已是一米八的高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后来军校纪律严明,我爸调任某部司令,我再也没和小弟联系过, 现在也不知他在何处? 想起我的少年时代,是那么的朦胧,又是那么的无知,很多东西 都不珍惜。我决定给这位朋友写封信,吐一吐我的感受: “嗨!约翰: 我很欣赏你的胆气,但追求真爱,谈和容易,天涯茫茫,苦海无 边,时光一滴一滴流过,人一天一天苍老,纵然坚持不懈,施展浑身 数解,广种薄收,然而网网收空,有的也只是过眼云烟,在这个圈子 里要想熊掌与鱼兼得,好比大海捞针,何处寻觅? 致意。弗。” 二、孽海 那边的网友的回信很快: “嗨,弗, 你好!谢谢你的email. 我广告上写的表达了我个人的感受,但我敢大胆去追寻! 毫无疑 问,要找到这样的匹配是难上加难,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我想有50%的概率去冒险,但若放弃追求,我将抱憾终生! 失败是成功之母,我过去经历过很多失败,但我从不灰心,我从 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你怎样?从来信中可以看出,你既坚定又敏感, 希望能共享你一段人生乐章。 诚挚的 约翰” 这封普通的来信引起了我深深的思念,我推开窗户,听那汹涌的 海浪拍岸声。大海的节拍一阵一阵敲着我记忆的闸门。我从钱夹里拿 出一张退色的照片,这就是我一直想忘而忘不掉的过去。 当年我从军校毕业后分在二炮导弹某旅当参谋。有一年春天我生 了一场大病,旅长正好是我爸的老下级,所以我就请假回南京在家里 养病。我家是空军大院里一号,电话铃声和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 我妈妈就和青岛干修所的王副所长通了长途,第二天正好有军机去青 岛,我就被顺便捎上。 一到青岛,干修所派了个小车把我接去。干修所在海边,靠近崂 山,是一栋栋当年洋人造的别墅。我住进了二十一号楼,那里还住了 位某部的老首长,我记得姓马,我过去问候了一下。老首长也问候了 我父亲。我被安排住在二楼。 一会儿有医生护士过来检查身体。护士长李大姐是我一个战友的 姐姐,见了面特别热情,亲自来帮我抽血,她向医生介绍:“这是龚 司令的二公子,上尉参谋龚军。” 我友好地伸出手。“我姓钟,名鸣,警钟长鸣的意思。”钟医生 真怪,说话并无一点笑容,冷冰冰的。抽好血后,护士们出去了。 钟医生叫我躺在床上,很认真地听我的心肺功能,他用手轻轻压 我的肝区,问我痛不痛,他说还有些肝肿大,问我想不想吃些中药? 他说话的神情与刚刚已截然不同,温和,细声细气,眼睛里还蕴藏着 一种关爱。 我这时仔细打量了一下钟医生,中等个,较清瘦,大眼睛,年纪 在三十左右,皮肤较白,耳棱上有一点点残缺,不是很帅,但比我英 俊多了。有一点点像张学友,但鼻子没有他大。 钟医生看我直盯盯地看着他,脸上不禁一红:“龚参谋,”他喊 了我一声。我一时感觉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您有些像 张学友?”钟医生不置可否,反问我多大了?我回答二十五,又问我 有否女朋友,我说八字还没一撇,我觉得自己虎头虎气的。 钟医生告诉我所里派他负责我的疗养,问我有什么需要可以和他 提,然后他很有礼貌地向我告别:“我还要为马副政委检查一下,一 会我拿几张CD唱片给你?” 大约过了半小时,钟医生拿了几张CD唱片和CD播放机到我房 间,其中有一张张学友的《真爱》,我挑了这张。 钟医生很有赞同地点点头说他也最喜欢这首歌。 “真爱,哦最真的爱,深埋藏在心中,春去秋来,你爱他,你爱 他,你爱他,你爱他。风雨中回忆过去……” 钟医生看我喜欢,一遍一遍为我播放,我的破锣嗓子跟着哼哼。 钟医生默默地看着我,就好像在欣赏我演唱一样。 没几天我就和钟医生成了好朋友,原来钟医生出生在北京一个大 学教授之家,他从上海二军大毕业后分到这个干修所,已经来了整整 七年,现在是少校衔。他善长肝脏外科,是所里的骨干。他还没结婚, 我也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闷了一个礼拜,我提出去崂山走一走,王副所长为我按排了车, 还派了战士小李陪我一起去,当然我向王副所长要求钟医生一定得去。 春天的崂山,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古树参天。崂山是道教名山, 山下有供有元始天尊的道观,山上有长春子邱处机到过的洞穴,我一 路游玩,兴致颇高。钟医生怕我太累,建议我早点下山。 快到山下时,突然我一不小心扭伤了脚,疼的我直咬牙,这时钟 医生命小李取出伤筋膏药,替我敷上,他要小李拿行李,自己则坚持 非要背我一直到车上,因为他说扭伤的脚不能动,这样回去一帖膏药 就会好。 我觉得不好意思,可他二话没说,背起我就走,我也不知为什么, 并没有太执意,就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我觉得他多么象我的大哥龚华, 小时候我大哥经常背我去基地的训练场玩,只是如今他接了父亲的班, 在新疆的一个空军部队当团长,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尽管他经常打 电话给我,可由于军务繁忙,只是问个好。 想到这里,才感到还没给大哥通过话,不知他现在又在哪飞?我 禁不住轻声唤了一声:“大哥。”钟医生身体猛地一震,我一下才醒 悟过来,原来我还在钟医生的背上。我们上了车后,我叮嘱小李今天 的事不能让王副所长知道,怕领导责怪他们。 回到二十一号楼,看见马副政委正和另一位首长聊天。我这时已 好多了,马副政委向我介绍了那位姓丁的首长,据说是我父亲在国防 大学的同学,也是马副政委的老下级。我赶紧叫过“丁叔叔”,又和 他们聊了半个小时,我告辞上了楼。 钟医生早在我房里,还带了一位年长的医生,年长的医生给我看 过脚后,说不碍事,给了我一颗大药丸让我和酒服下,用一种在台灯 上烤烤就化的膏药敷上,我只觉得凉嗖嗖的。 送走年长医生,我才想起钟医生忙了一天,还没说声谢谢。 “谢什么,你不是叫了我大哥了吗?” 看我一愣,他提醒下山背我的时候。 我早已明白过来,“只怕你不认我这个小弟呢?” 我们相视大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钟医生笑的这么痛快! 晚上我们找了一部二次大战时的美国影片《中途岛之战》,这部 影片我已看过数十遍,我在军校还专门写过这方面的论文,这时我滔 淘不绝地显示出我的专长来,钟医生静静地听着,但我发现每当他补 充时都是那么恰当,分析是那么全面。 他对我说:“小军,你的前途很大,要好好干,将来成就不在你 爸之下,你爸爸肯定对你期望很大。” 我说:“我爸的希望是我大哥,我大哥早晚也是个将军。我呢, 想到商业上闯一闯,不想留在导弹部队,我爸为此发过好几次脾气。 这次我生病后,他才不再对我苛求,只要我能安安份份就行。我妈同 意我的观点,我这个身体,虽说一米八,可从小不是很好,可能是那 时文化大革命的后果。我妈已和后勤部徐副部长打过招呼,准备让我 去后勤部开的一家公司。” “那你的专长不是浪费了吗?” “不,商场如战场,我相信我学的谋略学正好派用场呢!” 钟医生不再说什么,沉默了一阵。 这时已是早晨二点,钟医生准备告辞。 我有点不舍地说:“就住这吧,房间这么大,晚上海风呼呼地怪 怕人的。” 我们并排躺在床上,我听得到钟医生的呼吸声,这是我第一次和 一个男人同睡一床,而且靠的那么近。我翻了好几次身,又上了两次 洗手间,就是睡不着。 我象着了魔一样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钟医生 的脸,这时钟医生仿佛停住了呼息,我惊吓地一下子缩回了手。 这时钟医生轻声说:“小军,没有关系,我一开始就喜欢你了, 我喜欢男孩子,可这在军中是犯法的事,但你不同,你有保护伞,再 说就我们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愿意 什么都给你,好吗?” 我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通了电似的颤颤发抖,钟 医生把我的手握住慢慢地放在他的下身轻轻地摩挲,那是一块肿胀挺 起的家伙,我自己那玩意儿也一下子挺了起来。 第二天是特别好的天,我醒来时已经十点,钟医生不知什么时候 已经走了,桌上有他的留条,意思他下午要开个会,让我自己去餐厅 吃饭。 我洗了个澡,想起昨夜的疯狂,我那玩意不禁又硬了起来。 我自己骂自己色情,决定到海边去走一走。 那个下午,我一直坐在海滩上,看着来往的船只,飞翔的海鸥, 迎面扑来的海浪,脑子里始终是一个人的影子,怎么也赶不走,既感 到激动,又感到遗憾,激动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同性之间也能达到高 潮,遗憾的是,回到南京后将来见他的机会就少。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饭也不想吃,任凭海潮袭来,只是呆呆地。 忽然又想起一首词:“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突然,我听到远处那熟悉的声音大声叫到:“小军,快到沙滩上 来,礁石上很危险!”我回头一看,海潮已涨过我好几米远,我赶紧 上岸,正好一个浪头过来,我一个趔赳,说时迟,那时快,钟医生的 手伸了过来,他一把把我抱住。 我们回到二十一号楼,我又换了一身军装,这时才觉得肚子咕咕 直叫,我向餐厅打了电话订了一份饭,餐厅说一会儿叫小李送来。 我看着钟医生,他也在看我,我们谁也不说话。 饭后,我大哥打电话来,他飞行拉练到济南,这两天修整,叫我 去看他。我要王副所长买了一张去济南的火车票,不知怎么,我这次 不是那么太想去。 那晚,我和钟医生又过了一个疯狂之夜。 从济南回来后,我不是能经常见到钟医生,我心想,他是不是后 悔了?经常来看我的是那位给我看过脚的年长医生,我又猜想是否谁 走漏了风声?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谁,那么是钟医生有意回避?我觉 得他是有情有意的人,或许他有其他任务?我就这么辗转不宁,心里 有一种不详的征兆。 这样过了好几个礼拜。一天,护士长李大姐来看我,交给我一封 信,我一看是钟医生的亲笔,李大姐告诉我钟医生要转业回北京了, 手续就这两天办。 我一下子惊呆了。 我求李大姐带我去见钟医生,李大姐摇摇头:“傻兄弟,你自己 做的事还不明白,钟医生是个好人,他在党内已检讨过了,都是他的 错,听说上面的意见是从轻处理,所以才让他办转业。” 我颤抖的手连拆好几遍才拆开信,信很短,是用铅笔写的,字迹 很潦草。 “小军: 亲爱的小军,我想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转业而内 疚,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后悔。相反,我感到一种解脱。爱是要付 出代价的。我还付的不够,只遗憾不能一生陪着你。我转业能回父母 身边,尽一份孝心,据所长讲还是龚司令特别指示的。否则军法从事, 我说不定还要坐牢呢。小军,你身体不好,平常要多注意养生,商海 变幻莫测,钱是身外之物,保重身体是最重要的。我明天的火车去北 京,再见了,小军。我不想说太多的多么爱你的话,记得张学友的歌 吗?你就是我的真爱!不必太难过,我们后会有期。吻你! 钟鸣 某年某月某日” 我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一米八的个子只知道呜呜的哭,我央 求李大姐带我去钟医生那里,李大姐很为难,我急中生智,操起电话 打给王副所长,若见不到钟鸣,我要出了事,一切后果你们看着办, 我也是军人,为什么处罚他不处罚我,就因我是司令员的儿子。王副 所长没办法,最后他们同意钟鸣来看我。 十分钟后,钟鸣来到了我的房间,王副所长也跟来了。一月不见, 钟鸣消瘦了许多,两眼有些凹陷,但精神还好,看我两眼哭的红肿, 他微微一笑:“傻小子,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不是挺好吗?”我止不 住嚎啕大哭起来,那种伤心,悔恨,内疚,羞愧,担心,别离,种种 情由随着眼泪直往下流。我的样子把王副所长也吓坏了,他示意钟医 生安慰我一下,他自己走出去把门带上,临走他对钟医生说,“你要 警钟长鸣啊!” 我一看王副所长出去,停止了哭。 我扑在钟医生怀里,我们俩人紧紧拥抱,长时间没说一句话。 第二天,王副所长破例准我去送行,我好高兴,钟鸣的行李很简 单,小车开出干修所,见时间还多,我叫司机到海边停一停,看着大 海,我们让司机照了张相。 现在这张相片就在我手上,到旧金山已半年,陪伴我的,除了摆 在我桌上儿子的照片,就是这张我们的合影。我亲爱的大哥钟鸣,在 回北京后的第二年,在一次偶然事件中永远失去了生命。 想到这里,我抑制不住激动,我给那位网友写到: “约翰: 你好!很高兴收到来信。 我只是感觉世间真情难找,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失去时才知永 远失去,只有时间才会抚平一切。以前我有个朋友,他处处关心我, 爱护我,就象我的大哥,可我并不太在意,有一天他突然走了,走的 那么无声无息。当我突然醒悟,不再犯错,我已失去他的踪迹。 不知你有何感想,你有否成功的体验。有当一日,把这种体验写 成一本小说来反映同性恋的生活,是我的一种热望。致意, 弗” 三、苦海 “不要放弃!”一封标题为这四个字的email印入我的眼帘,是那 位朋友的来信。 “嗨,弗, 你给我写email的一刹那,这就是走向成功的第一步。我就是想用 我的诚实,信任,忠诚,真情去交换一个永久的爱人,我现在得到了 吗?没有。可以说仍然是一张白纸。 你问我是否偷尝禁果,我可以肯定告诉你,还没有。我不知是因 为我的原因还是因为太难寻觅,因为“市场”上没有现成的“商品” 可以放在货架上随你挑选。尽管如此,我从不因此而放弃原则,我会 拼死追求。 弗,如不嫌弃,请告我你的人种国籍,你住旧金山,一定能说流 利的双语了。我上中学时,我的西班牙语老师说过加州很特别,可我 一直无缘与西语裔交流。 顺便说一下,如你要写同性恋生活,也许我们之间的故事会是好 的题材!一个喜欢你的好人在你最后一章应该有个好归宿。 朋友 , 约翰” 我再一次陷入深深的怀念。 我从青岛回家后,家里人并没说什么。我跺在家里哪也不去,只 是半夜起来悄悄往北京挂长途,倾诉我的思念。 钟鸣告诉我,他在北京一家市级医院,工资待遇都挺好,因为他 业务专,医院准备派他去加拿大麦吉尔大学进修。他还说要感谢我爸, 他档案里没有污点。他现在每天去学英语。他还把我俩的照片放在他 的钱夹里,想我的时候就看看照片。 就是这张退了色的照片,我现在也一直带在身上。 终于有一天爸爸和我谈话。 “小军,你也不小了,该结婚了。你大哥已是付师长,你还整天 泡在家里,既然去了后勤部,就该去上班,你该住后勤部干部宿舍, 别住大院了。明天就搬。结婚的事交给你妈妈,她说丁主任的女儿不 错,南大中文系毕业,现在是市政府的秘书。” 丁主任就是我在青岛碰到的那位丁将军。他是总参在南京一个部 门的领导。 妈妈对爸爸的意见历来就是执行,我们全家都一样,尤其是我, 我最怕我爸,只有我大哥最疼我。我姐姐最有反叛精神,她不顾家里 反对,嫁了个个体户。实际我姐夫也是南大的计算机高材生,辞职后 自己办了个软件公司。 我和丁小姐的婚姻在我们双方见过几次就定了下来,两家都很满 意,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家里征求我的意见,我没有表示反对。因 为要结婚,我就仍住家里。这时候妈妈常常把姐姐叫回来商议我的婚 事。 我把消息告诉钟鸣后,他在电话那一头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似乎听到了他的抽泣声,但他说没有,他只是祝福我。 我感到了我的背叛! 我为我自己的无用和懦弱而悲叹! 第二天,我妈妈和姐姐一起约了丁小姐去市中心采购,要我一起 陪丁小姐。我无奈陪她们逛了一天街。等我回到家,我就进自己的房 间睡觉,妈妈向丁小姐解释我的闷劲,丁小姐说他就喜欢我这股劲, 因为她在市府整天和那些自以为事的人在一起,腻透了,回家后需要 清净,这是我发现丁小姐不仅人漂亮,而且是善解人意。我又有些愧 咎起来。 吃饭前来了一个电话,姐姐顺手接了,说是我的。 电话是钟鸣打来的,我紧张地不敢说太多的话,他已到了南京, 住在他的一位战友那里,我拿笔抄了地址和电话。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吃饭的时候我稍稍提了一下有位战友出 差来南京,大家想聚一聚。妈妈沉吟了一会,答应我去一下就回。并 要我留下联系电话。 出了家门,我就象飞出了鸟笼的小鸟,我开车直驱市区,我一路 哼着张学友的真爱,一边想象与钟鸣见面的情景,不时地催自己 “快!快!”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当着他战友的面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他战友给我冲杯茶后就退出了房门。我仔细端详着他,更瘦了, 而且还留了很长的胡子。他也端详着我。“小军,你更英俊了,人也 变成熟些,在青岛时你就只象孩子。” 我急切地问他准备出国的事,他很平淡地对我说,不去了。 “为什么?是不是为了我?” “你别什么都往你身上抗。跟你没关系,是因为名额有限。” “那不已经定好了吗?” “变化是永远的。你读过《易经》的。” “那你怎么办?” “我决定辞职到南京来,我可以和我战友一起开个诊所。” 我没有说什么,我当然希望他留在南京。 我看了看表,离我与妈妈约好回家的时间所剩不多。我不再说什 么,我要与我的真爱珍惜分分秒秒。但钟鸣拒绝了。 “为什么?”我似乎略带哀求。 “为你好,你马上要结婚了,现在没有钟鸣,钟鸣死了,我叫金 爱军。” 金爱军?钟字拆开去中为金,爱军就是爱我,好,金爱军!我喜 欢这个名字。 我很感动,我们只是长时间拥抱,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动。 第二天,我悄悄去银行把我所有的津贴取出来,大约有五万块钱 左右,我来到他的战友家,他略感意外。 “这钱我不能要,你结婚需要钱。” “结婚还用不上我的钱,算借你,开诊所需要。”我知道他钱不 多,开一个诊所,设备和申请营业的费用是很大的。 他执意要写个借条给我,我随便他,只要他收就行。 我和丁小姐的婚事举行得很顺利简朴。 我父母在家中举办了一个只有至亲参加的晚宴,一共办了两桌, 来了几位首长夫妇祝贺。我大哥因有任务没有回来,但我嫂子带了侄 儿回来,给我的礼物是大哥在新疆买的精美地毯。我很感激我大哥。 我和太太又去苏北老家为爷爷奶奶上了坟,回到南京后又有许多 应酬。 更出乎我的意外,我妈妈让我带太太去看外公。 想到这里,我又发了个email给约翰: “你好,约翰, 你的信使我感动。 但我的事情太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你的真诚使我又有了勇气, 我给你讲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位年轻的读书人,他在小时候是一位绝色的龙阳, 到了弱冠的年令,家中所逼,娶妻育有一子,不想天意作弄人,他妻 子生了一场大病归天。 从此他决定寻一个龙阳,共度余生。有一天,终于他碰上了这个 机会,当时福建好南风,龙阳是可已嫁娶的。 小龙阳的父亲是杂货店老板,他妻子死了还没下葬,就等把小龙 阳卖了买棺材。他出价二百两银子。 尽管很多龙阳羡慕这个小龙阳,可谁也不会出这个价。当时一般 就是二十两银价。 书生当了家产和田地,凑了二百两银子。小龙阳的父亲很高兴同 意了他们的婚事。他们在乡下买了一处房,日子过的很好。 小龙阳渐渐长大,那玩意儿也越来越粗,五个手指多起事来。书 生经常背地叹气。小龙阳问为什么,书生说:‘你那玩意儿是我的对 头,早晚要离我而去。’小龙阳听了,记在心里 。 有一次书生出去办事,回来后发现小龙阳倒在血泊中,原来他为 了表示只跟书生一人,他自已用一把快刀把他的阳根去掉了。 书生是又悔又急。 其他龙阳非常妒忌,他们告到县官那里说书生逼人自残身体。 古时认为毛发皆是父母所给,不能随便剃去,更何况传宗接代的 东西。 实际那县官垂涎小龙阳的绝色,有意要为难书生。他命皂吏棍打 小龙阳,书生为了保护他,甘愿代罚,挨了四十大板,回去后一命呜 呼。 小龙阳只能带了书生的儿子漂泊他乡,最后那小孩中举做了大官。 小龙阳死了后,做了大官的孩子把小龙阳和他父亲合葬在一起。 你看古时盛行南风时尚且如此,现今社会对同性恋的看法是那么 的偏见,你想,即使我们在一起,能逃避尘世妈?我们怎么面对这个 世界。 你问我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我只是一个从中国来的留学生。你 呢? 想你的朋友,弗” 四、想海 我知道那标题为“更想你”的email一定是他发来的,我却实有些 喜欢他来。 “弗,你好, 感谢你把我当好朋友看待,我感到欣慰的是我在生活中并无太多 亲近的朋友,网上交往的有些简直就是蠢猪。你比较特别,我很高兴 我们有这么良好的开端。 既然你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我想你的家庭能支持你上学,你一 定是来自富裕上流的家庭。我想你大概在二十五六岁,一定很英俊。 你讲的故事很悲惨,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们的社会虽说比以前更 现代了,但很多方面却在倒退,这个社会认为同性恋是罪恶而不是欢 乐。 所以我理解我们将有很长的时间去隐蔽自己,你问我的情况,我 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不知我的性倾向。我整天就把自己锁在这个笼 子里,但这个笼子不再空,因为你的缘故,你能打开你的心扉容纳我 吗? 如果我们真正懂得爱的价值,我们有一天会在一起的。 等你的约翰” 这封来信使我心跳加剧,我好久没这种体验了。 现在我觉得发这样的email有些发不下去了。我在家里保证过,出 来后绝不再陷落泥潭。因为我现在有责任,总得为儿子想想吧。再说 怎么对得起钟鸣呢? 当我妈妈让我去看外公时,我表现出了特有的兴奋,因我外公是 最疼我的,他每次来电话都要我爸妈对我别苛刻,大概是由于他传奇 的经历的缘故吧。 当我带着我太太在旧金山国际机场出关的时候,我大表哥早已在 移民局前等了好长时间。 我表哥见了我热烈拥抱了我,问候了我太太。他在医学院教书。 “爷爷知道你来高兴极了,特地要我来接机,规定我们每人都得 回来,麦克晚些时候从纽约回来,他会带你们去华盛顿玩。” 麦克是我二表哥,据说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而离家出走的。本来 他在硅谷有很好的工作,他是史坦福电脑博士,现在纽约的一家证交 所任职。我有些迫切地想见他。 外公的住所是在旧金山靠海边的一处幽静的小楼。外公快九十岁 了,身体倒还硬朗,腰板挺直。当年他参加革命,后来在周恩来领导 之下长期做地下工作,四十年代在香港参与开办一个大公司,为党筹 集经费,后来他秘密来到美国,在美国开办企业。他曾多次回国到北 京,他的行踪连我父亲母亲也所知甚少。 外公见到我很高兴,他还吻了我太太的脸颊。他打趣若他处于我 这个年龄,他要和我竞争。我太太也立刻表示若是这样,她肯定选我 外公而不是我。我想这是她的心里话。 旧金山的天气是非常的好,特别是大海,这里是太平洋西岸,旧 金山湾是由于有一个好大的海湾而出名,而且这里群山起伏,很多建 筑是依山而建,有点象重庆,可重庆太脏。 我最喜欢看金门大桥,我让麦克表哥把车开到桥对面的山顶上, 在那里,一面是逶迤的群山,一面是山城旧金山市,远处是圣荷塞, 就是著名的硅谷,金门大桥象一颗璀灿的明珠镶嵌在两岸之间,它暗 红的桥体,悬吊的桥索,桥上川流不息的汽车,桥下不时行过的游船, 天蓝的海浪都引发我无限的遐思。 我想大海,我更想青岛的大海。 我就这么默默地坐着。 我太太则和麦克用英语在谈些什么,好像是关于我的事,我听不 大懂,因为我英语荒废了好久了。 麦克又带我去渔夫码头,那是一座座西部片中的小木屋,毗邻接 次,卖的都是旅游品,还有好多风味小吃,不过我最感兴趣的不是乘 游艇游览,而是去参观停泊在岸边的一艏二战期间的潜艇,我在这里 久久不愿离去,这是我的职业爱好。 我们去参观了著名的史坦福大学,麦克是回母校,他带我去运动 场中的一块纪念场地,这里杰出的毕业生都有刻有自己名字的一块砖。 我们一起找,还是麦克最先找到了刻有他自己名字、专业、年份 的砖。 我想找个时间和麦克聊聊。 麦克的故事更动听也更波浪迭起,我似乎有些明白外公为什么特 宠我们两个,因为我们是最不幸的人。 暂别外公,我们飞向华盛顿。 超四百米高的华盛顿纪念碑雄伟挺拔,我对这位世界伟人的崇拜 仅次于毛泽东和周恩来。他为世界树立了一个民主的榜样。我是很矛 盾的,既向往民主,又不敢跨越一步,总在围城里打转转。民主也有 不好的地方,最近又传出了克林顿的性丑闻。要在中国,领导人玩个 把实习生能算什么? 白宫并不怎么样,环境要比中南海差多了,门前广场的树底下还 躺满了懒汉。 国会大厦倒是富丽堂皇,有美国历史的壁画,华盛顿建国,富兰 克林他们签署独立宣言等等,他们的爱国主义教育和宣传不比中国差, 圆顶上也是象征民主的雕塑画,还可以到以前的老国会的会议厅坐坐, 享受一下民主的气氛。他们对历史伟人的纪念跟中国差不多,广场上 有林肯和杰弗逊纪念堂,只是不象毛泽东一样躺在水晶棺里。 华盛顿博物馆很多,我最爱去的是艺术馆和航空馆。我太太对油 画有爱好,所以我们就在那里留连。麦克对艺术的见解更能引起我太 太的共鸣,我太太说他这种人最懂艺术了。我有些发窘,不知她是否 暗指我。在航空馆,我欣赏各式各样的一次大战和二次大战时的作战 飞机,这些是我的爱好,我如数家珍,总算轮到我太太和麦克做了一 回听众。 我抚摸着美国人从月球上带回的岩石,据说它会给人带来好运。 我暗暗地祈祷保佑我和金爱军。 纽约。 联合国大厦前有一把扭曲了枪管的手枪,象征世界要和平,我却 联想起男性生殖器,就好像世界上有些人一样,比如我,是一把扭曲 了的枪。 从曼哈顿趁船可以到达爱丽斯岛和自有女神像,向往自由,是多 少人的梦想,可又有多少人被剥夺了自由。我不愿在女神像前留影, 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 在纽约,我们住在麦克的房子里,这是一座乡间别墅,我第一次 见到了麦克的爱人丹尼。他和我太太谈得也很投机。通过我太太的翻 译,我知道他们已共同生活了三年,现在是他们的不稳定期,麦克告 诉我他们也经常有矛盾,但他们能互相坦白,现在丹尼和另外一个家 伙打得火热,也许是麦克工作太忙得缘故吧。 然而丹尼的坦率令我着实吃惊,他说他并不是因为麦克工作忙, 而是因为他经常不尊重他的意见。丹尼是一个画廊经济人,收入并不 比麦克低,他是一个纯西方观念的人,但他悄悄告诉我他并不是真的 要分手,他是做秀给麦克看的,要麦克意识到这对他很重要。 我不是很清楚他们的内幕,但看得出来,他们应该算是幸福的。 我和金爱军是不幸福的。 这位网友的来信,就象引子,我沉寂多年的火山似乎要喷发。我 不能再继续下去。 “嗨,朋友, 我们的关系只能是镜花缘,你才21岁,还很年轻。请愿谅我, 我要退出游戏了。 你的朋友 弗” 五、归海 对方似乎沉默了。 我有些茫然,思绪再次回到了南京。 金爱军在我结婚后他再也没有和我亲热过。但我们经常在一起谈 老子、孔子、毛泽东、秦始皇、蒋介石、林彪、康熙、乾龙、华盛顿、 希特勒、巴顿。 我们只是用眼睛作爱!我有时疯狂地想。 我被后勤部任命为南京一家公司的总裁助理后,我就经常去市区 上班。 总裁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士,姓陆,她和我妈妈也认识。她父亲 原来是北京的一位部长。女总裁很有水平,许多男人都对她折服三分。 我却不是很怕她。 也许是我年轻的缘故,公司里很多人并不服气,他们都认为我是 靠后台。我的军衔只是少校营级,这个职位至少也要是付团级,所以 工作压力是大的。 我是个不服输的人,当我把全部精力投进工作的时候,成绩马上 就出来了。这时很多人又称我将门虎子。 这一段是我最开心得日子。妻子已怀孕三个月,我劝她不上班, 可她不愿意。还是妈妈打电话去和她妈妈商议后,她妈妈才把她说服 接回了她家。 妻子回娘家后我一下子感到了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又有好长时 间没和金爱军联系了,我下班后直接去他们的诊所。 “怎么不去看你太太?” “我感到肝部有些痛,你帮我看看?” 我走进里屋,躺在床上。他问我做过化验?我说没有,看看有没 肿大就行。 他给我仔细检查了一下,我按住了他的手,顺势把他拉落怀中, 我不由分说地就吻他,他有些反抗,但最后妥协了。我们又回到了从 前,看得出他很满足。 我这一次陷进后就放松了防线,老丈人家越去越少,金爱军又年 轻起来,他剃去了胡须,人显得很精神。 有一天,我姐夫把我叫去商议一些事情,我到半夜才到他们的住 所,我发现金爱军的脸色不好看,他战友有些慌张,我问为什么?他 战友正想说,金爱军背着我向他直使眼色。我满是狐疑,我问:“是 不是我家又有什么新动作?”又一想,不对呀,我爸在北京开中央全 会去了,我妈妈也去了北京,家里除了勤务兵,没有其他人。是不是 我老丈人?我对他也是敬而怕之,看来今天他们是不会跟我说实话。 我很生气,金爱军早已冷静下来,他装出轻松的样子对我说: “小军,是几个流氓要抢我们诊所。已经给赶跑了。” 我气的举起手掌,一把掌就掴了过去。正打在他的脸上。 “撒谎也要编得像,”我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有点像吼叫的狮 子。 我气的话也说不出来就出去了,他居然欺骗我!金爱军一直送我 出门上车,他的脸上有些红,我有些后悔,我坐上车,对他说:“我 已经不是在青岛时的孩子了,我现在要保护你们。”我说的话连自己 也吃惊。 金爱军还是青岛时的钟鸣,他会沉默。 我坐着想了想,发动车子走了。 我感觉他还站在那里。 回家后我也睡不着,又有些后悔,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天我醒来一看表,已是早上十点,我问勤务兵小王为什么不 叫醒我,小王告诉我今天首长要回来,我以为你要去接机呢,所以不 上班。我一下子凉了半截,我爸爸要回来了! 我赶紧打电话给陆总,陆总出去了,值班秘书告诉我有几分文件 陆总已签字,因为是我分管的业务,需要我签,但不是急件,已交给 我秘书了。我又向我秘书交待了一番。 我想了想还是去趟诊所,诊所很忙,他们也来不及招呼我,金爱 军自己配制了一种中药治理肝病很有效,报纸电台都报导过,来看病 的人很多。 我傻站了一会,手机显示陆总与我联系,她通知我下午二点开会。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我的小生命诞生了,儿子长的白白胖胖。我 有些内疚,每天陪着太太和孩子。我妈妈又在操心小孩满月的事。 小孩的满月庆祝我们放在蓝天宾馆举行,在此之前,我已通知了 所有的亲戚朋友,外公还派了舅舅和舅妈代表他前来祝贺,我也通知 了诊所。 晚会很热闹。我忙着应酬。我注意到金爱军和他战友没来,我抽 空打了个电话给诊所和他们的住所,没有人接。 第二天一早,我去诊所,只见大门紧闭。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兆。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金爱军的战友打来的,他告诉我现在在解 放军总医院,金爱军出了车祸。天那!我脑袋轰的一声,我赶紧问要 不要紧,他战友吞吞吐吐叫我快去就是。 凭着军人的直觉,我感觉到了生死之别就要来临。我握方向盘的 手一直发抖,脑子里空荡荡的。我赶到医院,他战友在门口焦急地等 着我,眼里含着泪水,他和我说:“他不行了。” 我一下子眼泪突眶而出,人要昏倒过去,他战友一把扶着我: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要见你最后一面。” 他全身都被药布包著,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看到我,他居然 挣扎着动了一动,我俯耳过去,我感到他在笑。 他断断续续地说:“你--把--我--骨--灰--撒--在 --青--岛--的--大--” “海”字没有说完,他就去了。 我无力地对房里的人说:“你们出去一下,我要单独和他呆一会 儿。” 我把他的头抱起,放在我的怀里,仿佛熟睡一般。 他的追悼会在殡仪馆举行,丧事我委托我姐夫办理。我第一次见 到了他的父母和他的弟弟,他们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知道他们恨我。 公安局告诉我肇事者是两个民工,无证偷开车,现已拘留。我要 他们查清真相。 我问他战友怎么会在出事地点,他告诉我为了躲开我,他们去一 酒吧,因为他的身份早已被我岳父查清,所以小孩生日他不能去,他 是很想去的,还买了一块玉给孩子。 我一切都明白了。 青岛的大海依然是那么蓝,我把钟鸣的骨灰和着鲜花撒在了他工 作过,我们在那里发生过的海边,他终于回归自然了,只有大海可以 容纳他,那里也将是我的归宿。有一天,我们变成大海里的鱼,自由 自在地畅游世界。 在青岛我送他的父母和弟弟上车,彼此无话。车隍7d前五分钟, 他弟弟跑下车来:“我父母要我谢谢你,这十万块钱我们不能收你 的。” “十万块钱?”我搞糊涂了。 “你姐夫给的,说是你的心意,心意我们领了,钱不能收。” 回到南京,我就追查这十万块钱是谁的。我姐夫说是他的。我不 相信。“凭什么,非亲非故,你给十万,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一条人 命就值十万。” 看我越说越不象话,我姐夫不敢和我说下去。 回到家,我谁也不理。我姐夫已把情况向我爸妈作了汇报。 我爸爸把我叫到书房,他没有责怪我,第一次把我搂在怀里,他 说:“钱是我给的,但跟他死没关系,公安局的报告就在桌上,我都 亲自过问过几次,肇事民工也交代了。你是应该有头脑的人,说话不 能凭冲动,猜测,要有事实依据。钟鸣这孩子本来可以成为军内有名 的医生,真是可惜了,我是宽容你们的。你们的事我都清楚,我后来 是睁一眼闭一眼了。你自己对他的死没有责任吗?你再有疑问,可以 问你舅舅,这是我们大人商量后替你还的一部份孽债。” 我不用问舅舅,我一下子觉得我爸爸原来也是那么爱我的,只是 方式不像对大哥,对大哥从心里严格,对我表面虽也很严,实际对我 更宠一些,我尽量多靠在我爸怀里一些时候,小时候我一直是这么企 盼的。 这件事后,我好长时间也没恢复过来。公司的事也不管。时间过 的很快,有关中央关于军队不再办企业的消息内部已传了开来。我对 父亲讲,我想去国外读点书。父亲看我这几年没起色也同意了。 想到这里,我从回忆中醒来,午夜入静后,涛声更清晰,海潮轰 隆隆的袭来,我似乎听到了钟鸣的声音,他正在大海里呼唤我的名字。 真爱,就在那大海里。 (1999年4月9日完成于加拿大蒙特利尔麦吉尔大学。 本故事纯 属虚构,如有雷同,纯系巧合) 【作者简介:傅平,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东亚系研究生。欢迎来函评论。 email: f_mcgill@hotmail.com】 ◆ 凤凰道 ·吴 山· 一 晚霞已在天边沉沉地欲睡了,河流的波光在夕阳的光华里如同一 尾欢乐的金鱼,不是春天,不是假日,也不是什么值得只有在日记里 令人畅想的某一天,冯永楠又陶醉在这一片在旁人眼里莫名其妙,而 在他眼里如诗如画的风光里了,寻常么,千万不要这样打搅一个少年 的心,谁能让孩子们不去可爱,让青春不再可笑,让少年人不去梦想 呢?他,一个普通的少年人,常常爱在这片优美洁净得如少女裙裾的 去处留连,他的心里还不曾有过什么冻土,甚至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真 正的风霜。尽管常常把苦恼挂在嘴上,可是他毕竟才刚刚走近生活, 他也常爱感叹他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可是他并不知道什么才是人 生,他总是想去天上飞,可是他却不敢去面对眼前的烦恼,单纯吗? 也许还有些愚蠢?不,不是的,他们想得太多了,他们是多么可爱, 又是多么难得,他们真是傻得可爱,聪明得难得。他们的心灵就是这 迷人的晚景,只有金黄的阳光,清澈的小溪,悠闲的云彩和淡淡的寒 意,他觉着自己就是这眼前世界的主人,就是这王国里的王子,他要 指点江山,他也在等待着那美丽善良、不幸而坚强的意中人,他悄悄 向往着最最纯洁的爱情!但是一阵轻轻的寒风,几粒隐隐的星斗,却 使他有些不寒而栗了,也许有时他们是那么的不驯,可一点点就如同 这微风细雨般的波折就会使他们自然而然地想起他们那深深爱着的, 温暖幸福的,永远的家。他们太年轻了,年轻得象是一只含苞待放的 花蕾,他们把心头羞涩的雨露叫作烦恼,他们把心里纯洁的花蕊叫作 爱情。 美丽的夕阳把校园里的一切化作了金色的沉默,映着朵朵云彩, 片片叶子,映着每一扇深沉的屋顶和明澈的窗子,也映红了冯永楠可 爱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站在窗前,望着晚霞里 的夕阳。 “你好,凤凰道。”窗外的晚霞点燃了世界,倦鸟在归巢,无绪 的思想却象是春天里的燕子来了,在冯永楠空荡而温柔的心里面筑起 了巢,叽叽喳喳地叫着,……梧桐枝头的花朵盛开了,树影把所有的 阳光揉成金色花瓣,风里卷着沁人的芳香扑打着脸颊,他却在奇怪着 自己,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是这和风把自己给醉倒了,还是他染上 花粉过敏病,他和常赫铭走在这条小路上,他满腔的话语却都象秋天 的叶子被风吹落了枝头,默默而忧伤地堆积在拳拳的心里,沙沙的脚 步声象是在调皮地促狭他拳拳的心,他尴尬得想起那个走在陆地上的 海里的小人鱼,他局促得觉的胸口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他,使他 郁闷。宁静的小路上,斑驳的树影在他们的脸上轻轻地漂动,如同随 波的浮萍流过了泉水之央恬静的青石。还有只知了在茂密的枝叶间婉 转着歌喉:“知道,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吗,这花的名子很美。”常赫铭突然问他,“什么?” “你猜猜吧。”冯永楠回头望了一眼有那阵阵花香盈袖林子“梧桐树, 梧桐花?”“如果太平凡,那就不美了,更不值得有什么故事了……” 河水在浩浩汤汤,撩人的清风顽皮地在身边戏耍,弄乱了并肩坐在河 岸石堤上,两个少年人乌黑而蓬松的头发,梧桐树林在身后的小路上 如醉如痴的和轻风摇曳着可爱的舞步,一坡碧草在下午和暖的阳光下 青翠幼嫩得使人不忍涉足,“嚯!那么神秘吗?说说吧。”,冯永楠 回头看着故弄玄虚的常赫铭,泉源般清亮的双眸闪烁着疑惑和茫然, 象是倒映着云彩里的月光,一块石片“嗖”的一下象颗流星飞向了水 面,轻盈如燕地掠过鳞鳞清波,激起了一串串涟漪,常赫铭得意地一 回头,正见冯永楠的眼睛在出神地看着他看着他,眉头一皱调皮地笑 了:“你想知道吗?”“请讲吧!别买关子啦!”“算了,我也不知 道它叫什么花,更没有什么故事,你不要老这么看着我。我错了,我 真不忍心再骗你这个傻瓜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象是一杯葡萄酒 烧着了窄量的肚子,烫红了冯永楠的脸,“好呀,我是傻瓜,我就让 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象不象苦瓜!”说着他象一只吃了老鼠亏的家猫在 张牙舞爪地举起双手,却又不听使唤地顿在怀里怎么也伸不出去了, 他虎视眈眈的双眼里看到的是常赫铭无动于衷的泰然自若,狡捷的双 眼朝他眯眯地笑着,那分明是在更得意地嘲笑着他,嘲笑着他在他面 前那无原无故地,无地自容般的脸红,嘲笑那莫名其妙地,欲盖弥章 的手足无措,心虚似的脆弱。一陈微风划过了树丛,逗乐了青草,抚 摸着两个少年人的心“永楠!”常赫铭突然哈哈地笑了,紧紧地抓住 了冯永楠的双手。 “永楠,你真傻,你怎么会这么傻呢,我知道啊,我怎么会不知 道呢!”“什么?”冯永楠的掌心里沁出了温热的汗水,心在悄悄的 悸动,他看见那双熟悉的双眼里在闪烁着点点星光,清澈得倒映出了 悠悠的水兰兰的天…… “谁?”咚咚的敲门声把冯永楠从回忆中惊醒,他想不到这周末 回家的夜里面,会有谁来造访,而且在这早春的雨夜,“是我,施易 平”,“施易平?”他想起来了,那是大他一岁的同楼学友,他个子 不高,肤色黝黑,但却身材健美,五官周正,说不上英俊潇洒,仪表 堂堂,但也算得上是看得顺眼,人品也不坏,爽直而坦诚。但平时冯 永楠与他也只不过是过面之交,并无多大交往,只是这几个星期的校 友间小小的篮球赛,使二人有所熟络,可是这夜里的不速之客是所为 何来?“稀客,稀客,快请进吧……”冯永楠热情地招呼着施易平, 可是心里却一直打着这个小小的问号。“冯永楠,我……”尽管冯永 楠心里还在为这个冒失鬼的打扰颇有些悻悻,关上门回过头时却笑了 “什么,咱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怎么还这么称呼呵,叫我永楠吧, 他们都这么叫的。我就叫你易平怎么样?”“好,好,咱们是朋友, 就应当这么叫,我就爱认生,你别见怪呵,你这么说,我也放松了… …”说着一双硬朗的在篮球和不知还会在什么地方才会磨练出的大手, 紧紧地拉在了冯永楠的手上,脸上如释重负似地嘿嘿地笑着,冯永楠 觉着这场景实在有点可笑,又有点替他别扭般的不是味,笑了,手一 伸递了过去一只苹果:“请坐,别客气。”施易平急忙双手接下轻轻 地放在了桌子上,顺势又坐在了一边的床沿上,抬着头目不转睛地望 着站在他面前的冯永楠“永楠,你的球打得真好,我想向你学习学习, 你愿意收我为徒吗?”“我?”冯永楠有些不知这话从何谈起,他自 知自己不过球艺一般,打球只是纯属是玩,哪里有什么收徒弟的资格, 微微一怔,心里想:“可笑至极,他是怎么想的?”,回身坐在了椅 子上,又笑道:“你真是过讲了,打球吗,我只想能锻炼身体就不错 了,纯属娱乐,其实你比我强,反应机敏,身体灵巧,体力充沛,我 还想向你学学呢!”“别,别客气了,你这么说我更不敢当了,咱们 谁也别客气了,既然已经是朋友,那咱们以后切磋的日子就多多益善 了。”话没说完,嘴已经凑到苹果上,拿在手里毫不犹豫就是那么一 口,这一口不管是有意无意,无疑是在食堂吃包子而养成的习惯┄┄ 气吞山河的气势,可是苹果哪里象包子那样乖顺听话地任他鲸吞蚕食, 张中结舌了一场后,又不得不尴尬地低头吐出了些在手上,不知是他 的吃象,还是他的话语,冯永楠想乐可又想到太伤涵养,不乐可又忍 俊不禁,于是施易平看到的是热情的冯永楠低着个头,忙不迭地乐着 直给他倒水:“好,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古老的楼房若是个老人,也许不会喜欢上施易平,更会讨厌上太 有些不知自觉的冯永楠,他准会唠叨得直吹胡子“都什么时候了,还 不自觉点,你不睡觉,也不管别人死活了吗!”┄┄笑声在空旷的楼 宇里不停地回响,那是刚刚还是寂寞无聊,沉思冥想的冯永楠,在不 知不觉被逗得一个劲的笑声不绝于耳,在这寂寞的雨夜里,除了死气 沉沉的楼宇总是在每片笑声后发出几声不快似的沉响,谁还会拒绝喜 欢上这个快乐的施易平呢?时间就象一只调皮的兔子,你越是着急越 是等不来,可是偏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从你身边一闪而过,时间就 这样,总是开着让你意想不到的玩笑。刚刚还局促不堪的施易平而今 的兴致好像早已在那一个苹果下肚后便上满了弦,方才还是有点悻悻 而无奈的冯永楠现在则象一个孩子免费坐上了风弛电车,也在乐此不 疲。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不是吗,年轻人就是这样,他们害怕沉闷, 他们拒绝深沉,他们就是那一颗颗春天的种子,好奇而生机勃勃,因 为属于他们的世界永远是春天和希望,他们的心灵就象是一扇窗子, 它永远是向着阳光和新鲜开放着的。不知不觉已是午夜时分,施易平 旺盛的精力虽然还夕阳无限好,可亦已近黄昏,冯永楠身体里困倦的 时钟,也在准时地扣响,发出连连几个哈欠后,再粗心的小施终于坐 不住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在当空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啊,真 是相见恨晚那!今天我就不回去了吧,住这行吗?”冯永楠能说什么 呢,他虽然并不反感这个有趣的朋友,可是也只有这时他才觉得和他 之间好像还是有什么一些无法说清的隔阂,可是这妨碍他和他的一见 如故吗,显然他找不出除了反感之外的其它得体的理由,他也说不清 为什么非要找什么莫明其妙的理由,他只有开个玩笑似地说说:“你 不会打唿噜吧?”“不会不会,这你一百个放心吧。”还用再说什么 呢,这等于施易楠已经和他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这等于他默认了他的 欢迎。夜已深了。 二 细雨一阵大一阵小轻快地下着,夜象一位熟睡的姑娘散发着温柔 和均匀的呼吸,没有冷热水了,讲究卫生的永楠简单地擦了把脸,那 个施易平好像多么精疲力竭似的,乾脆脸也不擦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冯永楠站来在床边,看着这位无拘无束的朋友,“多像他啊……”默 默的思绪在眼前一闪,无奈地笑了:“嘿,哥们,这是我的床,你打 唿噜不打唿噜的,不是今晚想把我踹到床底下去吧?”那个实在的施 易平倒真是,连眼皮抬也不抬地索性一伸手又把被单盖上了,“什么 你呀,我呀,放心睡吧!”冯永楠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是无可 奈何地笑了,抓起了自己的被褥,还是睡在了另一张床上,尽管他觉 得眼前的这位朋友多么好,多热么情,多么快乐,多么……他还是不 能和这个爽直的施易平亲热得亲密无间,他觉得有这么一个乐天的朋 友是幸福的,友谊就象是春天,他爱那温暖的太阳,爱那生机勃勃的 大自然,他也爱笑,他想笑,他象小时候喜爱童话一样,他害怕令人 痛苦的孤单和忧愁,他希望每个故事都有光明的正义,都有朋友们无 私的双手,都有一个快乐的结局,尽管他也知道有些天真的童话是骗 小孩子入睡的,但他宁愿相信所有的美好的心愿最终都会被理解,所 有的故事都会象很多昨天的梦想而被今天的执着去实现,相信人们的 心灵就象是古莲的种子会去盛开出美丽的花朵,相信真善美永远会是 这个世界永恒的真谛。至于迷惘,如果谁相信真理,谁都会象夸父似 的迷惘过,而去更坚定的追呀追呀,哪怕会累得在炽热的阳光中倒下, 但留下的总会有一片怡人的桃李风光吧,可是有谁知道他呢,他的迷 茫就象一口深井,那春意盎然的土地上,有谁知道却有一口只他自己 才看得到的古井,那是一口还没有任何人探访过,连爱情的阳光,友 情的雨露也不知道的,深沉而洪荒得足以埋葬了一切美好的古井。 自从倒在床上冯永楠就一直没有入睡,碾转返侧。一回头,自己 也琢磨不透自己今夜怎么会忽然这么心烦意乱的冯永楠,觉着窗外的 路灯从窗帘的夹隙里透进的光线份外的刺眼,于是他悄悄地从床上爬 起,摸到窗边,施易平一缕和缓均匀的呼吸,轻柔地吹在了他的腿上, 麻酥酥地令他心里发痒,他侧了侧身子,微微蹬着脚尖去拉窗帘,窗 缝里的路灯在细雨里蒙胧着,象是在回想着某件铭心的旧事。“怎么 你也没睡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正小心翼翼的冯永楠吓了一跳, 从语气里他听出那小施也和他一样,根本也没有合过眼,“啊,你也 没睡呀,灯太亮了,天不早了,快休息吧”冯永楠轻声的说,“睡不 着,就睡不着吧,反正明天也开不了学,爱什么时候困,就什么时候 睡吧,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在等着我们挥霍呢,怕什么,你说呢?永 楠?”永楠二字从他嘴里轻柔的道出,在寂静的夜里象窗外的春雨一 样细腻绵长而令人不禁感到些许的阴凉,宿舍里安静了下来,刷刷的 雨声仿佛已从窗外的夜空无聊地徘徊进房间,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那 首总是令人神伤的歌。闷浊的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又是施易平不甘寂 寞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你怎么不说话呀?”“说什么呢?”冯永 楠好像已经是睡意朦胧,阵了一句才回答了他:“你觉得我这人怎么 样?”“什么怎么样?”冯永楠喃喃地说“睡吧。”“你真困吗,你 别装了,你装得不象。”冯永楠没出声,“你怎么不交女孩子作朋友 呵,你那么帅,那么精神,多少女孩子都巴不得交个像你这样的男孩 子,咱们校里那么多佳丽你一个也没有心动的吗?”,冯永楠只是从 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有人说你是gay,你怎么想?”“什么, 什么gay?这是什么意思?”施易平不断的挑动终于攻克了冯永楠 的沉默后却不说话了,而恼了火沉不住气似的冯永楠却又不冷不热地 紧跟了一句“如果你是个爱胡说八道的人,就请君自重!如果你是想 气气我,就也请别废心思了,我困了,明天我还有事,再说我可就急 了!”听到这句话,在阴暗角落里幽灵似的小施吃的一声笑出了声, “你真有意思,你很可爱……”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又忽然闭上了嘴 巴,沉默,又是沉默,这次没有雨声乘机拢了上来,却仿佛有一个巨 人撩开了胸膛在步步从黑暗里逼了过来,咚,咚,咚!突然,冯只听 见床吱呀一响,施已象一条黑鱼悠然无声地来到了近前,他的举措吓 了冯永楠一跳,刚要坐起,施的双手已一把拢住了他的头,“什么是 gay吗?那就是,我爱你!”一双热唇象是一只搁了浅的金鱼印在 冯永楠温润的唇上狂热而温情的翻腾!冯的心突地跳到了喉头,血液 好像在倒转又好似凝结了,而这间屋子仿佛海啸中的小舟一样的消失 得无影无踪,他的身体则象一缕轻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抛到了窗外的 夜空中,越飞越高,直升向那深不见底的宇宙,而他想呼吸,想挣扎, 想叫喊,想抓紧什么能控制住这一切的什么,可是只有茫然、惊慌的 黑暗笼罩在他的左右。“呵呵,你真傻!”什么,什么,“你真傻!” 谁?是你么?他看到了,看到了,梧桐在花雨一样的金光里摇拽,芳 香小溪般的在空气中流淌,一颗星光在他的眼前一闪,他又看到,那 个明亮的世界。沙沙的脚步声伴着悸动的、年轻的心,还是那只知了 在枝头自鸣得意的歌唱,还是那坡碧草在紧紧依偎着那条自由欢乐的 河水,“你真傻,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知道啊,我什么都知道……” 黑暗潮水般消退了,天是那么的兰,那双熟悉的黑夜似的眼睛里闪烁 着点点星光,少年的头发在清风里拂动,“你知道吗?这树的名字是 叫做梧桐树,这花并不是梧桐花,他的名字很美,他还有一个动人的 故事,可是我也从没有对别的人讲过……”静呀,真静呀,冯永楠在 侧耳倾听着,沙沙的雨声收敛了,灯光也在昏昏欲睡,只有那片眸子 般的黑夜,象湖水一样平静,施在疑惑地看着他,轻微的喘息在鼻冀 上起伏,好像在说:“你怎么了?”夜呀,是那么深,深得好像走到 了宇宙的尽头,而那尽头会不会就象生命的尽头,会不会还有另一个 神奇的世界在等候着他,会不会就象那凤凰道,在亲切而殷勤得等候 着他。他还会在那里吗,在那茵茵的梧桐树下,在向他微笑地歌唱, 在那金子般的曙光中洋溢着少年的笑脸走向他,还需要什么呢?只要 有那久违的阳光,那芳香,那蝉声,那双黑夜似的,笑盈盈的眼睛, 只要有那春风拂动着他们乌黑蓬松的头发,只要他们的双手又轻轻地 握在了一起,还需要什么呢?就这样凝固着,就这样凝固了吧,让青 春永驻吧,让岁月留步吧,让微笑永远飘扬在青春的脸上,让生命永 远沉醉在纯洁的幸福里,让命运啊,时光啊全都和阳光一起栖息在梧 桐枝头吧!还需要什么呢?冯闭上了眼睛,黑暗里有个声音在耳边轻 轻的转来,“对不起!是我强迫了你吧……”,冯摇了摇头,猛地一 下子挺身坐起,他看着伏塌仰视着他的施,昏暗的视线里只有施的眼 睛在闪动着盈盈的微光,他的心里一片空白,那迷茫而失落的目光刺 痛了他的心,使他刚刚起伏不停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悲凉,他呼了口 气,“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冯永楠推开了蹲在床边的小施, 象是一头受了伤的小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宿舍。 洗漱间的镜子里映着冯永楠微微疲倦的脸,他擦了一下湿润的双 唇,又到另一个镜子前,又擦了一下,那是我吗?他转了个身,所有 镜子里的身影随之旋转,“怎么是我,这不是我!”他旋开了一只水 龙头头,没有水,他又旋开另一个,又一个,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 直到所有的水龙头都象哑巴一样在那里瞠目结舌。他擦拭了一下额头, 手影过处,镜子里那是自己鲜红的嘴唇,洁白的牙齿,漆黑的双眸… …一个多么健康可爱的年轻人啊。他下意识地笑了,灿烂的笑容如五 月的鲜花,“这花的名字就叫凤凰花。”常赫铭在说“有一种美丽的 神鸟叫作凤凰,你知道吗,凤凰不是常被人们混为一谈的一种鸟,其 实凤凰也是分为雌和雄的,凰为雌,凤为雄,所以才有了‘凤求凰’ 的绝唱,所以才有了凤凰花的传说……”“从前……”冯永楠心里一 阵难言的伤心。他轻轻推开了房门,空荡荡的的宿舍里只有暗淡的灯 光在寂寞的冥想,施已经不在了,空荡而凌乱的宿舍就像他现在的心, 他坐回窗旁的床边,却已全无睡意,他不想再看眼前的情景一眼,抬 手想俯在床边的桌上休息一会,一张折起压在茶杯的下纸条映入他的 眼中,冯心里一动,随手拿起抖了开…… “永楠,我万分万分地对不起你,你猜测不出我现在的心情是怎 样的悔愧和煎熬,你不必再说不想再见到我了,我在你面前已经是无 地自容,怎么再敢在你面前相濡如旧。我一直都在错着,错在是什么 使我如此爱你却以这般鲜耻地不择手段,错在是什么使我不分良莠而 泯灭理智,禽兽不如!错在我没有珍惜那许多美好而珍贵的情感,错 在我没有让你那纯洁的心灵去见到我那颗无辜的心。永楠,假如这一 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在我醒来时又看到我们的友谊之树长青多好啊。 再过几个星期我便要去一个陌生的异国他乡了,我是多么留恋这里的 一草一木,多么向往这里留下的友谊理想和真情,多么想再见到你洋 溢着笑脸向我有力的道声‘再见!’啊,可是,我还是要这样的走了, 谁能告诉我这些到底是错误,还是不幸呢? 你知道吗?每当寒冷苦恼的夜里醒来,看着一地的月光我常常想, 我们多象那雪,无论是车辙泥土里污浊的脏雪,还是冰山雪峰上圣洁 的冰雪,其实雪,都是不幸的,雪的本质都是洁白无暇,而雪的命运 却是随风飘泊。 你能明白么?你能原谅我吗? 保重! 施易平” 冯永楠轻轻折上了那笺纸,他目光不觉触到那张虚掩的门,心里 不禁一酸,想起了那句话,他也是那么想这扇门正在紧闭着,而施易 平已不等到闹钟的唤醒,早早的起床正在伸腰蹬腿招唤他去晨练,在 早晨清爽的微风和灿烂的阳光中他们嘻笑着享受着崭新的一天,生活 啊,生活,生活中流淌着男孩儿的热情奔放,女孩子的的欢声笑语, 生活中到处交映着青春的光彩,友谊的青翠,爱情的桃红,他们幸福 着,他们奋斗着,手协着手朝气蓬勃地走在人生的大路上。而他的手 里却在不停地把那笺纸一折再折,直到小得再也折不动了,才一把把 它攥在汗渍渍的手心里,紧紧的握着,他的心里又是一酸,他揉了揉 潮湿的眼睛。一缕阳光从窗外投进室里,映亮了窗帘。 晚霞已在天边沉沉地欲睡了,河流的波光在夕阳的光华里如同一 尾欢乐的金鱼,天兰兰的,水清清的,阳光是那么澄澈,生活是多么 美好,燃烧吧凤凰道,在如火的余辉里让你绽放的凤凰花去傲视那天 边绚烂的火焰,歌唱吧凤凰道,让你风中卓约的梧桐去媲美波光照耀 着的青春的身影,“从前,观音的瑶池里开满了莲花,观音的爱护和 灵泽的福地,使它们盛开和花繁叶茂,美丽迷人,忽然有一天,这池 莲塘中开出了一株千年难遇的灵花┄┄并蒂莲,一对开在一个枝头, 一样骄美,一样可爱,一样圣洁的莲花,他们的美妙脱俗,卓而不群, 使得观音也对他们份外地喜爱。可是有一天,灾难悄悄地来临了,这 对备受大士爱护,饱受天地精华的灵物懂得了人的喜怒哀乐,滋生了 人的七情六欲,他们不安了,他们相爱了,他们相依相偎,他们柔情 似水,他们沉醉在纯洁的爱情里,他们终日唱啊,笑啊,他们完全忘 记了佛门的清规戒律。 他们的幸福终于激怒了他们的主宰┄┄大士。佛门的“净土”怎 能容忍下一对小小并蒂莲的‘爱’的亵渎,她要毁灭其中的一株,小 小的并蒂莲坚定地回答:“不,我们同生共死!”她又要拆开他俩, 一个发到天涯,一个留在海角,可是小小的并蒂莲更是异口同声: “不!我们永不分离!”大士火冒三丈,可是却佯装不以为然:“那 你们就去火里走一遭吧,谁先怕热谁就先出来!”于是烈焰升腾,浓 烟滚滚,三昧真火比毒蛇猛兽的撕咬还要煎熬!但是,这株小小的并 蒂莲谁也没有被吓倒,他们咬咬牙,用微笑代替了嘶喊,他们握紧了 手,用坚强在和烈火决斗,根着了!叶化了!花朵也在燃烧!正当大 士的嘴角露出了隐隐的微笑,突然一声霹雳惊天动地!两道灿烂的霞 光在烟火中冲向了九天,一株小小的并蒂莲死了,两只火凤凰却在九 天欢唱:“我们是烈火中诞生的神鸟,人们叫我们凤和凰,我们来自 美丽的仙岛……”他们飞哟,唱哟,时而翩翩起舞,时而梳理着羽毛, 羽毛落在地上,扎下了根,长出了干,生出了叶,开出了花,就是今 天香溢四海的梧桐树,凤凰花。相传,每当哪个少年人因难言的苦恼 而在夜里醒来,就会看到一对美丽的鸟儿在月下的梧桐树上玩耍。” 窗户被冯永楠的双手推开了,朝霞象是一团团火焰点燃了黑暗重 重的围幕,象是一只只火炬照亮着黑夜里启明星彷徨的眼睛,象那远 方一树又一树的凤凰花又开了,正在那遥远的天边,在那金色的晨曦 里向他殷殷地摇曳着:“你还好吗,你还好吗,你好吗,你好吗,你 好吗……”他的心在哭泣,默默地把手举向了胸前,两行热泪滑下了 脸颊:“你好,凤凰道!”,晨风金梳一样梳理着屹立在曙光中树木 的枝叶和少年的头发,冯永楠站在被新雨冲刷得洁净如洗的阳台上, 泪水如雨默默的流着,他把手又举向胸前,他想向天边的朝霞大声地 问好,却哽咽地说不出话了,但他却听见了,听见了,那阵阵涌动在 早春胸怀里的风声就是鼓动着的坚强的翅膀向着未来和自由飞去,他 也看到了,看到了,一轮崭新的旭日在春天的招唤中,映红了他的眼 睛和泪水,披着万丈霞光蓬勃地从烈火一样的朝霞中冉冉升起了。光 明仿佛排山倒海的巨浪席卷着黑暗,涌动在天边的问候又一阵阵黄钟 大吕般的在耳边回响“你还好吗?你还好吗?你好吗,你好吗,你好 吗,你好吗!……”啊!你好!凤凰道! 1999年3月31日 ────────────────────────────── 总编: 二 言 编辑:一 菁 网络维护:刘 星 杨 青 文字校对:有 家 苏 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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