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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     增│
│ 35    ♀♀ 桃 红 满 天 下 ♂♂      │
│   期   ≈≈≈≈≈≈≈≈≈≈≈≈≈≈≈   刊  │
│          同志文学作品选(2)        │      
│                            │
│  2001年2月22日出版 1997年9月5日创刊  │
│                            │
│   北美华人性别与性倾向研究会(CSSSM)主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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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  期  目  录
◆ 丁宁:何去何从(小说)
◆ 墓草诗歌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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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去何从

             ·丁宁·

  人生是一段旅程,起点是生,终点是死,爱是全过程,而我的旅
伴就是你。
                   ──题记


             ·第一章· 
            那一夜的风情

     “情愿困在你怀中,困在你温柔,
      不想一个人寂寞,无边漂泊。”


  夏天很热,热得像炼钢炉,热得像头老虎,热得吹起了阿拉伯的
干风,城市是一只巨大无比、令你无处逃脱的微波炉。

  这个很热的夏天,罗锦十八岁了。

  十八岁,身体似乎突然于一夜间就成熟了,变得难以忍受,它正
在惊人地醒来,成为折磨他的一种东西,内心的情欲如同夏天炽热的
空气肆无忌惮地蹂躏着他几个月内便长高拔条,猛窜到一百八十公分
的身体。

  在这个酷热的夏天,罗锦活得不快乐,也不容易。

  在好学生的眼里,他是个坏家伙,他们说他的背包里藏着不健康
的图片,还说他在上外语课的时候偷看《花花公子》。校长问,怎么
回事?罗锦说,就那么回事。

  他的回答让学校恐慌万分,就好比听说疯人院里最疯的疯子挣脱
了看护,一丝不挂地在大街上游来荡去一样。

  其实罗锦希望和别人一样,上进,考大学,和父母和睦相处,可
是他做不到,十八岁,对某些人来说,是场灾难。

  他是坏孩子吗?也许是,但也仅仅是坏“孩子”而已!

  事实上,那些藏在背包里的图片让他恶心,他讨厌它们以及所有
跟它们一路货色的东西,他喜欢那些好学生,看起来优秀而乾净,喜
欢他们,除了他们的优越感。

  他总是装作很粗鲁的样子,实际上一看到小孩跌了个嘴啃泥他就
心疼:他却总是装地很老练很俗气,并不去搀扶一把,因为没有人去
搀扶,所以他也不。

  可是,跟别的男生相比,他对女孩更是一无所知,这也许反倒是
他故作粗俗的原因。

  晚上,罗锦时常独自一人到青云公园的一个偏僻角落去,晚上依
然疯热,他的零花钱都挥霍掉了,不能买矿泉水,渴得要死,他就那
么渴得要死地坐在无人的公园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对燃烧的天空感到
震惊,对自己感到绝望。

  有天晚上也是在那个角落里坐着,也是渴得要死,正当他准备撤
退时,有个人走了过来。

  一身白衣,白色在夜色里很夸张地招摇着,有点像午夜幽灵,一
个很妖艳的男人。

  说妖艳,其实他只化了淡妆,浅蓝的眼影,浅红的唇膏,暗亮的
底粉适度地衬托着挺拔的鼻梁,看着他的挺拔鼻梁时,罗锦忽然想起
不知在哪里看过的话,说男人的鼻子形状就如他的私处,于是他的眼
光迅速下滑,盯住小腹之下双腿之间的地方。

  可惜──可惜对方穿着宽松的休闲裤,看不出怎么样,罗锦微微
有些失望。

  “水!渴坏了吧?”男人递给他一瓶纯净水,在他身旁坐下。

  罗锦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咕咚咕咚”狂喝,一瓶水只剩下两口时
他才想万一这男人在里面下了蒙汗药怎么办?

  “我叫秋水。”男子说。

  一个大男人叫秋水实在有点那个,不过当罗锦抬头看到男子的笑
靥时又觉得也无不可了。

  秋水有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清凉凉的比纯净水更解渴,他的双唇
也太过精致夸张,似乎给他挂了个招牌,一个劲儿的吆喝:“来!吃
我吧!”

  “我叫罗锦。”罗锦抿抿乾燥的唇,喝光瓶里的水,他想自己真
是无药可救了,居然对着一个男人也想入非非。

  “罗衣锦绣美人恩,好名字呵。”秋水笑笑,笑容在夜色里绚烂,
更让罗锦眼花缭乱,心跳的厉害。

  “谢谢,秋水伊人也是美人吧?这一瓶纯净水便是美人恩了。”
罗锦脱口而出,并没去想把一个男人称做“美人”是否贴切。

  “那滴水之恩──”秋水吊着俏丽的眉盯着他问。

  “当涌泉相报。”罗锦接口,“你想要什么?我给得起的我都给。”

  罗锦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个社会,无偿助人的事情早和恐龙一起
消失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是游戏规则。

  “你!”
  
  “我?”

  罗锦稍微有点惊讶,其实也不是太惊讶,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了,
这个男人不同寻常,他透骨的妩媚、风流的眉梢眼角以及诱人蠢蠢欲
动的唇瓣都显示着他可能爱男人,因为他的身体中寄居着一个类似女
性的灵魂。

  “好啊,只要你高兴,我无所谓。”罗锦淡淡地说。

  “无所谓”是罗锦的口头语,当他说“无所谓”时往往是有所谓,
而且有时是很有所谓的。不过“无所谓”说多了,似乎很有所谓也变
得无所谓了。

  罗锦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我早已脱离常轨,成为另类,那么
和男人上一下床也不过是再稍微另类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况且他真的很想尝试一下做爱的滋味,和另外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看着那些低俗的图片自己打手枪,哪怕那个
人是男人也无妨吧?

  今天有个人自动送上门来,他没理由拒绝,所谓机不可失,失不
再来,命运向来只敲一次门的。

  于是半个小时后,他们已到了一家宾馆的套房里。

  “天真热,我去洗个澡。”秋水说着便径直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罗锦还是第一次进这种高级套房,落地长窗上覆着猩红的金丝绒
窗帘,火红的颜色就像他腹中跃动的热流,听着浴室里“哗啦哗啦”
的水声,热流窜动地更快了。

  “秋水,我也想洗一洗,浑身臭汗。”罗锦冲里边喊,边把空调
调到最低,边大口大口喝着冰茶,只是这一切都不顶用,反而让他更
焦躁难安。

  “行,你进来吧。”里面传来水银般的回声,罗锦大喜,同时也
有点失落,拒绝他或许会让他感觉更好些,不过遮遮掩掩、进进退退、
玩“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是女孩子,秋水虽然有些
女性化,毕竟还是男人,乾脆利索的很,这也颇合罗锦的脾气。

  罗锦三两下就清楚掉了身上所有的累赘,泛白的牛仔裤,发灰的
白T恤,发黑的运动鞋,标准的学生装,罗锦从来不穿奇装异服,也
用不着,大排挡里十元一件的衣服到他身上也是时装。

  罗锦推开门,看到莲蓬头下纤细的男人有些吃惊,男人不矮,一
百七十五左右,却硬是给罗锦一种“我见犹怜”的错觉,优美的颈项
下面是明显的锁骨,标准的“美人骨”,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刻骨
的美丽,宽宽的肩,却略显单薄,平滑的胸没有女人的柔软,也没有
男人夸张的胸肌,尤其是腰,罗锦忍不住用手圈住,刚盈盈一握,还
担心稍微用力就会断了……

  “你的身材真好!”秋水说。

  他用香皂为罗锦擦着肌肤,润滑的皮肤在擦拭下传来些须快感,
让罗锦禁不住微微哆嗦。

  以前也多次和同学共同洗浴过,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欲,罗
锦把原因归咎于秋水的妖媚,他根本不是男人!

  秋水拿着香皂给他擦着,双手含着温馨的诱惑,滑过胸部和双腿,
最后只留下私处。

  “我最喜欢古铜色的皮肤了。”秋水开始往他的私处涂抹香皂,
好玩的看着它在他的手中变的又粗又硬。

  “哦,不要!”罗锦低吟着,显得有些懊恼,可是太舒服的感觉
让他又欲罢不能,秋水咯咯地笑了,接着跪下来,舔吻着他骄傲的形
似蘑菇的尖端。

  一股令罗锦双腿发软的电流迅速从小腹窜到脊椎骨,又透过胸腔
刺激着双乳,他几近本能地死死抱住秋水的头,粗暴地用一身蛮力把
丘比特之箭插进那令他疯狂的温热的口腔中。

  “呜──嗯──不──”突发的状况令秋水反感,那硕大的东西
一直抵达他的喉咙,难过的眼泪也要下来了。

  可是那楚楚可怜的盈眶泪珠并未唤回对方的理性,反而让罗锦更
加的失控,罗锦喘着粗气,随着快速的抽动,他体味到人间的快乐,
紧绷的小腿开始颤抖起来,在最后一次不顾一切的冲顶后,爱液射进
秋水的口中。

  秋水咳嗽着,泪水和着热水滑过褪尽脂粉后清莲般的素净脸庞,
浑身颤栗一如秋风中的落叶,竟让罗锦刚消退的欲望又抬起头来,他
有些歉然,可是少不更事的他又怎能控制住自己?

  不过,他死也不会说出这是他的第一次,这可是事关男人面子的
大事!

  “对不起,”罗锦拉他站起来,轻轻地为他拭泪,尽量表现得像
个成熟的男人,“是你太美才让我失控的。”他为自己这句话暗自得
意,他看小说知道这可是只有情场老手才会说的话。

  “呜……”他不说还好,谁知一说秋水哭得更凶了,唏唏簌簌发
抖的双肩,看得罗锦有些发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明明是他自己
先诱惑他的!

  “哇──”猛然被拦腰抱起的秋水失声惊呼,“死罗锦,你要做
什么?”

  “做爱做的事!”这也是从小说里捡来的经典句子,果然让秋水
涨红了粉嫩嫩的一张俏脸,罗锦有一瞬的恍惚,想着如果秋水真是女
人,那一定是红颜祸水……

  罗锦醒来时感到有点饿,透过重重帘幕的光线说明已是白天了,
他张开双臂,懒懒地伸个腰,却触到放在枕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干乾净净,显然已被洗熨过了。

  房间只有他一人,这让他怅然若失。

  退房间钥匙时,柜台小姐告诉他已经付帐了,重新走到烈日下的
罗锦有些晕眩,脑子里朦朦胧胧浮现出这样几句话: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第二章·
             我是你的老师

       “给爱一个屏风,心灵隔成双重,
        让自己可以监视自己,
        当爱来时,宁愿孤独,不为所动。”


  晚自修的下课铃已响了两遍,薛落尘放下手中的试卷,打开窗,
点燃一支烟,向外眺望。

  在他面前是个宽阔的操场,操场上有环行跑道,有篮球场、排球
场,还立着爬杆、单杠、双杠……每天傍晚,这大操场总是显得很年
轻,很有活力;薛落尘喜欢在这个时候慢慢地穿过操场,细细感受着
与他擦着肩奔跑而过的学生们的热烈气息。

  如今,眼前的操场万籁俱寂,如同玩累的孩子在沉睡,然而,明
天,明天早上第一缕阳光铺下来的时候,沉睡的孩子就会醒来,就又
会迫不及待地舞动手脚把自己搞的满头大汗……

  想到此,薛落尘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他喜欢他的职业,一如他
喜欢这些年轻人,他喜欢年轻人,因为他觉得自己苍老,尽管他刚刚
二十三岁。

  薛落尘,男,二十三岁,教师,乾净,俊美,干乾净净的俊美,
总是纤尘不染的服装,总是雨中清荷的笑颜,温文而雅,彬彬有礼,
却总是让人亲近不得,犹如精品屋中的玩具,只能远远欣赏,不得近
近把玩。

  如若把男人比做山,那么薛落尘就是清丽秀美有余,巍峨雄浑不
足的山;如若把男人比做水,那么薛落尘就是清澈峥淙的山泉,细水
长流,悠悠然然,而非波澜浩瀚的汪洋。

  他是这所中学的一道风景,并无脂粉气,衣袂飞扬处倒有一种人
间谪仙的飘逸,他是这所金钱堆积起来的贵族学园真正具有贵族气质
的寥寥几个人之一。

  薛落尘是外语老师,兼任高三、七班的代理班主任,原来班主任
的老婆患了癌症,他要尽心伺候老婆,无力带毕业班,学校便指定了
薛落尘代理,尽管薛落尘刚有一年的教学经验,他的成绩却是有目共
睹的。

  薛落尘经常对学生说的一句话是:“hold fast to dreams。”

  其实他就是不少学生的梦,尤其是女学生,谁也不能否认美的力
量,当它化为正面力量时,就会成为催人奋进的加速器。

  夜的风有些凉,夜的操场很静,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往宿舍方向
走动,薛落尘看看表,接近十一点了,不用看也知道整栋办公楼肯定
只有他房间的灯亮着,他的试卷完全可以放到明天阅,但他不想回他
的单身宿舍,就像不想回他的家一样。

  他重又坐到办公桌前,叹口气,工作,还是工作吧,这样的夜会
好过些……

  第二天一大早,当薛落尘刚和同事们道了早安,屁股还没坐稳,
教务主任齐宇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薛老师,给你们班送个学生。”
“哦,好啊,学生呢?”他的班里早已满员,不过班级人数有很大机
动性,每个班主任都希望自己班里人多几个呢,他有点意外,不过还
是答应了。

  齐宇招手示意他出去说话,薛落尘跟了出来,便看到了站在门口,
斜倚在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冷漠的少年,约有一百八十公分
吧?薛落尘暗自感慨,现在的孩子营养好,一个个长的比大人还像大
人。

  齐宇靠近他的耳朵说:“这是××局长的公子,你要好好安排一
下。”

  能进贵族学园的哪一个不是公子哥贵小姐?薛落尘点头应和着,
心里并不怎么以为然。

  齐宇看出了他的意思,知道他自视清高,无视权贵,急忙又叮嘱
道:“他家里和中央有很深的关系,不可等闲视之。”

  “哦。”薛落尘点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凌乱的发,长长的
已遮掩了耳朵和颈,嚣张的剑眉飞扬跋扈的凌厉着,眼神却懒散散的,
迷茫地盯着空间中某个点,高挺的鼻薄薄的唇,英俊个性的脸,冷漠
阴沉的表情,这不像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金丝雀,倒像是被人硬赶
入红尘受了伤的一匹小狼。

  “你好,我姓薛,薛落尘。”薛落尘伸出手,对方却视如未见。

  “哦,他叫罗锦,刚转学过来,罗锦,以后薛老师就是你的班主
任。”齐宇一贯在学生面前耀武扬威的脸恭卑异常,这让把学校当做
最后一片净土的薛落尘看着恶心。

  “跟我来吧。”薛落尘不再理睬那位大主任先生,转身向楼下走,

  “我带你去上课。”

  从此,薛落尘的班上就多了一名学生,一个够酷的少年,用“酷”
来形容一个人不知是否来自于英语中的“cool”,不过在中国很多人
的观念里就是把酷等同于“冷”的吧?

  但是罗锦的眼睛除了偶尔的迷茫外,并不是冷的,而是热烈的,
那滚烫的视线经常让在黑板上板书的薛落尘感觉如芒在背。

  这个少年很危险,薛落尘暗暗的想,事实很快证实了他的判断是
准确的。

  一节自习课上,罗锦问他一个英语单词的意思,薛落尘的脑袋
“嗡”一下便乱了,洁白的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字:homosexual。
薛落尘在下面给了他英文注解:sexually attracted to persons of 
one's own sex。

  罗锦继续写道:If I am homosexual, what's your opinion?

  薛落尘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他刚想说有空我会和你好好谈谈,
罗锦又在下面写了一行字:

  Are you qiushui?

  薛落尘在下面画了一串问号,表示不解,然后用汉字写了句话做
了这次文字游戏的结束:晚上到我的办公室来吧,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那一天,薛落尘什么也没做好,倒水时洒了一桌子,批改作业时
墨汁浸染了一本子,他一个人不自觉地发呆,怔忡间时间飞逝了。

  傍晚他倚在栏杆上眺望斜阳,似乎刚转眼,那曾经如玫瑰一样璀
璨的光芒已尽被收到了山的另一边,残留的晚霞虽然还淡淡的挂在天
边,但渐渐被灰暗笼住,已看不出云彩的舒卷,天空也不再是海一般
的湛蓝,夜幕已经开始笼罩大地了。

  刚才几个女孩子来向他讨教学好外语的秘诀,说了一堆所谓的
“more speaking, more reading, more writting”应付了事,他心
不在焉,看着落日,想着夜晚,曾以为已是死水一潭的心居然再起涟
漪,这让他有些迷乱,有些害怕。

  晚上十一点,办公室里仍然只剩下薛落尘一人。

  “嗨!”罗锦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来,薛落尘抬了一下头,指了
指旁边的藤椅,示意他坐下。

  “下课了?”明知故问。

  “嗯。”

  “怎么样?”
 
  “很好。”

  薛落尘笑了,“很好”,真的,短短两个星期的接触,他已发现
罗锦在学习方面很有天赋,有着很强的领悟力,只不过以前的底子太
差,想要赶上来也确实需要一番苦功。

  “问你一个问题。”罗锦单刀直入。

  “问吧,只要我能回答。”薛落尘貌似冷静中有着九分的虚弱。

  “你说什么叫成熟?”

  “成熟?”话题出乎意料,薛落尘想了一下方说,“我想──一
个成熟的人,他的知识应该是综合全面的,他的阅历应该是丰富深沉
的,他的感情应该是含蓄不惑的,他的精神应该是平静真实的。”

  “那么,你觉得人怎样才能迅速的成熟,加速的成长?”

  薛落尘更加发愣了,望着罗锦迫切的眼神若有所悟:“成熟不是
强求来的,成熟应该是一种境界,阅历人生,历经坎坷,看淡一切,
思索,奋斗,再思索,也许有一天就会恍然大悟……成熟或许是件很
可怕的事。”

  “成熟可怕吗?”罗锦不解。

  “或许吧,因为世上成熟的人毕竟不多。”

  “那么你觉得你是成熟的人吗?”

  “我──”薛落尘发觉这个男孩的心思很重,“我想我不是。”

  罗锦还想再问,薛落尘截住他说:“好了,你问我也够多了,现
在我来问你,行吗?”

  “of course.”罗锦落落大方。

  “你今天问我的问题是怎么回事?当然,如果不愿意可以不说,
我也会为你保持沉默。”

  “就是那么回事,我觉得我是个homo,我喜欢男孩子。”

  薛落尘久久不语,他为这个男孩直白的勇气震惊和惊叹,同时为
他的过份坦率担忧,这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的。

  “罗锦,”薛落尘无意识地去摸烟,却没找到,他这才想起是傍
晚时已经抽完了,“喜欢什么人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权利,但我希望
你学会保护自己,虽然现代中国开放多了,终不抵西方,在中国没有
人文主义传统,对人的个体存在价值也极为漠视,人们喜欢对异类群
起而攻之,不会发一点慈悲的。”

  “是吗?”罗锦淡淡地说,“无所谓,只要我活得是自己,一切
都无所谓。”

  “罗锦,一时冲动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我喜欢你。”

  “我是你的老师。”

  “你是秋水。”

  “秋水是谁?”

  …………

  “你就给我装吧!你这伪君子!”

  罗锦甩门而去,留下一屋子尖利的质问和指责,薛落尘缓缓滑落
在椅子里,苍白的手终没掩住缓缓滑落的泪……


              第三章
             带我去天堂

      “请你给我一个拥抱,我便情愿燃烧,
       我将秘密进行浮雕,歧视所有的依靠。”


  罗锦换了校服,离开学校,这是座完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只有
周末得到班主任允许才可以出去,门口值班室里有门警守着,必须交
了通行许可证才放行,今天刚是星期五,罗锦也没有通行许可证,但
他还是走了出来,从这所华丽的牢狱走了出来。

  门警在后面喊:“你是哪班的?要给你处份的!”

  罗锦甩也没甩他一眼。

  他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T恤,戴着一顶看不出样式的帽子,去
逛邮票市场、旱冰场、花鸟鱼市、街机房甚至水产市场、奶制品市场,
在车辆攸来攸往的闹市街头发呆,和看不出身份的人混在一起。

  他有许多不满,有许多愤怒,看着薛落尘清白无辜的表情,他恨
不能狠狠扇他几耳光,把那张让女生迷恋不已──让他困惑不已的漂
亮脸庞打得面目全非。

  薛落尘百分之一千就是秋水,罗锦一万个肯定,从在办公室门口
见第一面他就确定了,乾净、俊美、清爽、明朗,一如他想象中秋水
原本应该具有的模样。

  那一刻他的心如针刺一般,插在裤兜里的双手变得汗湿,当薛落
尘笑着向他伸出手时,他虽然很想握住,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他怕
他会冲动地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罗锦永远忘了秋水,就像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让他由男孩变成
男人的夜晚,他忘了秋水的妖艳,脑中萦绕不散的反而是那张芙蓉凝
露楚楚可怜的含泪模样,每当想起时他的胸中就一阵悸动,说不清道
不明的感觉让他如同患了冷热病,情绪在峰顶谷底上下颠簸,他以为
他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秋水了,谁知……

  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渐渐绝望了,薛落尘完全装作不认识他这
个人,总是摆出一副假惺惺的老师的样子,这让他不满,一想到自己
很可能是“秋水”无数个风流夜晚的一次偶然,就让他更加的愤怒。

  这些不满和愤怒成了他心里的毒刺和对自己的苛责,在十八岁,
连最固执的人也很容易受别人的影响,他本是个长相很出众的男孩,
但在短短几天里,他已深信自己其实是个相貌特别丑陋的怪物,即使
对着镜子,他也看不见自己脸上纯净的线条,他用薛落尘的眼光审视
着自己,否定了自己。

  昨天晚上,他从梦中醒来,手指摸索到脸上,触到粘稠、温热的
东西,他起床走到洗手间,借着冷冽苍白的月光,看到自己脸上沾满
了鼻血,仍然温热鲜红的血触目惊心,他用手指触摸这张充满情欲的
脸,弄不清镜子里的男孩到底是自戕者还是被谋害者。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必须再次出走。

  在游戏厅里罗锦遇到了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游戏打的很棒,过关斩将,轻松打败了一个个对手,然
后她很蓝调地叹了口气:“高手永远是寂寞的。”

  罗锦哑然失笑,这话如果出自西门吹雪或者叶孤城之口,或许会
带那么点悲壮,可是被这个一身紧身短装,把少女身材衬托的玲珑有
致的黄毛丫头一说,怎么感觉都显得那么不伦不类,罗锦决定教训教
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几盘下来,小女子果然被杀的落花流水,她输地心服口服,关了
机转身打量这位突如其来的“黑马”,这一看不打紧,女孩眼一亮,
吹了声口哨:“哇!帅哥!败(拜)在你的西装裤下也不屈了我白兰
蒂一世英名。”

  罗锦很想骂WC,却笑着说:“能结识女侠也是在下的荣幸。”

  “臭屁!”白兰蒂真的很--十三点!

  “你吃!”罗锦对女生向来不客气。

  “吃你!”白兰蒂立即反驳,把罗锦唬的一愣,旋即两人都笑了,
相逢一笑抿恩仇,于是两人成了朋友。

  交谈之后,罗锦才知道白兰蒂真实的名字并不是白兰蒂,而是伊
若梵,一个很空灵很诗意的名字,和眼前这位絮絮叨叨吃个不停的新
新人类的女孩简直不能合拍。

  “白兰蒂是我的网名啊,我亲爱的最爱了,哦对了,我们昨天晚
上见面了,然后今天早晨就Goodbye了,说了你也许不相信,这是我的
第一次亲密接触,总共维持了十小时二十分五十秒,见面、吃饭、蹦
的、唱卡拉OK,然后被拽到宾馆,他要做,被我一脚从床上踹了下
去,他妈的!男人什么东西啊!在网络上风花雪月罗曼蒂克,一见面
就要上床,我靠!当我是鸡啊?他是个混帐王八蛋!混蛋加三级!”
白兰蒂边哭边说,冰激凌和泪水把一张小脸弄得小丑似的,滑稽可笑
而可悲可叹。

  用喷泉水胡乱洗把脸后,白兰蒂又恢复了明媚的笑脸:“不好意
思啊,什么都对你说,可是你是帅哥嘛,我对帅哥最没抵抗力了,我
们同学都叫我‘花痴’,不过那也要看是谁,这年头‘帅哥’猛一看
很多,其实多是假冒伪劣产品,靠着精美包装愚弄小老百姓的眼睛,
像你这种货真价实的还是稀有品种,不过你可别是绣花枕头,这年头
‘花瓶男人’也不少啊……”

  罗锦被她的奇谈妙论逗的笑不停,所以基本上都是白兰蒂在长篇
大论,罗锦就在一边静静地停,他遇到了一个和他类似的灵魂,不过
这女孩比他勇于表达,可是谁又能说她的内心深处的苦痛就亚于他呢?

  白兰蒂比他大一岁,已是大一的新生,今天也是逃课,躁动的青
春,迷失的灵魂,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谁也分不清十八九岁
正在经历的危机到底是真正的堕落,还是可怜的虚张声势。

  天黑的时候,他们已成了世上最好的姐弟。

  对罗锦来说,多个姐姐比多个“女孩子”在身边好多了,女孩子
让他紧张,但是姐姐就不会;对白兰蒂来说,有了个超级帅弟弟也是
梦寐以求的事,用她的话说,搞不好哪天罗锦被星探发现了,就会成
为什么“星”,那她就成了“星姐”,也是够光荣的。

  白兰蒂拉着罗锦的手喜滋滋地说:“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好女孩才
配得上弟弟。”

  罗锦的心一紧,眼前又浮现出秋水楚楚的表情。

  白兰蒂感到了他情绪的明显跌落,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有女
朋友?你们也不顺利?不可以和姐姐说说吗?有些事说出来就好过
了。”

  罗锦轻轻摇头:“以后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明白了。”白兰蒂点点头,“明白了”是她在“这年头”
之外的另一个口头语,当她说“明白了”的时候往往并不太明白,不
过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不会再死死纠缠不放。

  “这年头啊,只有没有家庭的爱情和没有爱情的性,弟弟千万别
学维特看不开哦,你把对方看得比生命重,也许对方把你看得比风轻
呢!学学我,哭一场,笑一场,疯玩一场就没事了。”

  他们就这样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清韵公园里,微风轻拂
的夜晚,暑气渐消,情侣的身影一对对,在外人眼里,罗锦和白兰蒂
是天造地设、珠联壁合的一对,不过二人各怀心事,全然不是甜美的
况味,世间事就这样,一切看来完美的并不完美。

  罗锦无意中向属于他的那个偏僻角落望了一眼──一个白色人
影!

  他的心猛然狂跳起来,就要窜出胸膛了,手脚瞬间变得冰凉,站
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显然白色人影也发现了他,直直地看着这边,也像被定住一般动
也不动。

  “怎么了?”白兰蒂走了一段路,发现没了身边人,便回来喊他。

  “若梵姐,我有点事不能陪你了,不好意思。”罗锦略带歉然地
说,一边着急地看着已举步走开去的白色人影。

  “哦,没关系,我也该回校了,弟弟再见。”白兰蒂真不是寻常
女孩,豁达地很,走了两步回头又补了一句:“认识你是我今天最大
的收获,弟弟,快乐起来!”

  “好的,谢谢,以后我会我给你打电话。”罗锦说,同时在心里
补充道:认识你也是我的收获,好姐姐!

  罗锦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上了白衣人:“秋水!”

  秋水停下:“那是你的女朋友?真年轻漂亮的‘女孩’!”他着
重在“女孩”上加重了语气。

  “哪呀!不是不是!”罗锦急忙忙解释,“她是我的姐姐,今天
刚认识的,没什么的!”

  “呵呵,瞧你急的!我也没说你们有什么啊。”秋水莞尔,罗锦
方才放下心来。

  “还说!刚才我怎么闻道一股浓浓的醋味?”他促狭地说。

  “有吗?我怎么没闻道?我倒是闻到一股汗臭味。”

  “我哪有你香啊!让我闻闻香味吧!”罗锦真的低头嗅他的发,
秋水笑着推开他,“别闹!”

  “我想吻你,现在!”罗锦说。

  “我一直在那里等你。”秋水说。

  仍是那个宾馆,仍是那间房,不同的是更加了几许激狂,热切如
焚的厮缠拥抱,如野兽一般的啃咬,想要榨干彼此的每一滴血,那简
直是一场攸关生死的决斗,放荡不羁的,充满激情的,混合着呓语和
痴狂的,那像是一秒钟,又好似一千年……

  秋水如濒临深渊的人,紧紧攀住罗锦,眼神中是赤裸裸的渴念,
他身上的每根神经都有感觉,无一不在传送着同一个信息:爱!爱!
爱!

  “罗锦!罗锦!”
  
  “嗯?什么?什么?”

  …………

  “带我去天堂!”

  “好啊,让我们一起飞翔!”


            ·第四章·        
             快乐尘埃

   “我们都是爱浪漫的人,用片刻的幻想筑起心灵的阁楼,
   我们是爱上浪漫的好朋友,在年轻的夜里品尝着彼此的拥有。”


  “罗锦?罗锦?”秋水轻柔地呼唤他,他本想紧紧地紧紧地搂着
他,不知怎么却绷紧了脸。

  “喂?你怎么了?”秋水摇着他的手臂撒娇地问,一听他那温柔
的话语,罗锦几乎失去了任何抵抗力,但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挣扎,
仍然不理睬他。

  “你不理我了吗?”又传来一声细细的、柔柔的,略带了几分委
屈的声音,波光盈盈的眼眸,略翘起的双唇……罗锦终于无法再对他
冷淡了,他伸出手臂,粗鲁地一把搂住他的腰,然后恨恨地问:“你
昨晚去哪儿了?”

  “昨天?我哪儿也没去啊!”

  “骗我!我分明看见你与另外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你说,他是谁?”

  秋水怯怯地看他一眼,轻声说:“我是没出去嘛!”

  “你还想再撒谎?”罗锦在手指上增加了力度。

  “哎呀──”秋水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听哭音,罗锦立即后悔了,
他把秋水紧紧搂进怀里,双臂几乎埋住了他的整个上身,秋水在他宽
宽的胸怀里抽泣地说:“是没有啊,我昨天一天都在家里。”

  “哦,你真的没出去啊!”罗锦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的歉意,
“那你在家里做了什么呀?”

  “睡觉、听音乐、看书,还要备课,我最不喜欢备课了,我讨厌
要墨守成规的东西,只想随心所欲地看书写作。”

  “哦,那你就别备课了,随心所欲地看书写作好了。”

  “那怎么行?我总得工作是不是?没工作就没饭吃。”

  “你干吗要工作啊?我难道养不活你?”罗锦自信满满地说。

  “我不工作?那怎么行?我不会做其他的事情了,不会做菜,不
会洗衣服,更不会整理房间,在家里,这些事都是我妈做的。”

  “你不会,我会!”

  “可是──”他在怀里扭了扭身,还想再找理由,“可是──”

  “没有‘可是’了!”罗锦不容置疑打断他的话,然后用双臂更
紧地搂住了他,他觉得有种冲动开始流淌在他的全身,“我很想要你,
你知道吗?”

  “嗯。”秋水很听话地点点头。

  “你也想要我吗?”这才是他最关心最在意的问题。

  秋水没说话,只是把双手软软地环住了他的腰,脑袋在他的怀里
小猫似的一拱一拱的。

  罗锦着急了,他捧起秋水的脸庞,寻找他的眼睛,“是不是?说
呀!”

  好久以后,秋水才小蚊子一样轻哼了一声:“嗯,也想要你。”
随即脸就飞起一抹酡红。

  罗锦双眼如醉,他颤着把他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搂得他几乎
要窒息了,接着又用脸不停地噌着他的发,他的颈项,他的脸庞,并
张开嘴唇着急又热烈的搜寻着一切,“秋水,秋水!”他一遍遍热切
地呼唤着,呼唤着……

  突然,不知多久以后,罗锦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
起来,他喘着大气,脸色通红,身上热热的全是汗水,他慢慢伸出手,
摸一摸胸口,心跳得很急,很凶,他疲倦地闭了眼,静静地坐着,一
动也不动。

  又是这个梦!

  又是这个梦!

  梦中的秋水是如此的可爱可怜……

  秋水──这个被他在心中口中不知念叨过多少次的名字──叫他
怎么说他呢?在他看来他真是个迷,无论是他的行为,还是他的思维!
远看就像被雾笼罩着,半掩半露,走近一看却又什么都没了!真的,
竟然没留下一丝可观察的痕迹!

  然而他偏偏就是被这么一团神秘的雾吸引着,使他丝毫不能摆脱,
欲罢不能,似乎还有点乐意与这雾进行某种较量,并乐此不疲。

  窗外起风了,一条细枝一声声地打着某扇窗子,四周很静,也很
凉,不知不觉间秋意已浓了……

  罗锦重又躺下,把手臂缩回被子里,在翻身侧睡时给内侧留下一
个位子──那是给秋水的。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了,给他留下这方温暖
柔软的空位,他相信,总有一天这个空位的主人会真的到来的!

  离那个疯狂的日子已有一个月了,在偶然的脱轨后,生活又回到
了原状,仍然是学生,仍然是老师。

  罗锦的处份最终也没下来,一开始罗锦以为是学校卖他老子的面
子,后来才知是薛落尘拿年度奖金为他做了担保:保证以后罗锦不会
再出类似状况,保证他的成绩会有大幅度提高。

  这大大的将了罗锦一军,使他沉淀下来认真思考了很久,学业、
未来、青春、爱情,一切都在不定中,他看似拥有,又好像什么也没
有,面对薛落尘审视的目光,罗锦给了他想要的答案:没问题!

  很多个夜晚,罗锦疯狂的想念秋水,可是常常在到达了薛落尘的
宿舍门外他又停住了脚步,一个隐隐的声音在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薛落尘在他的作业本上曾给他写了一句话:I believe in karma 
what you  give is what you get in return。

  karma一词很有意义,佛教用语──因果报应。

  按句面意思理解也可,其实这句话在英语中的含义是:希望是人
类的阳光。

  罗锦有一丝窃喜,这算是薛落尘给他的希望和承诺吗?

  于是他回了薛落尘一个字:believe。

  规律的作息,勤奋的学习,清水般的日子洗涤了罗锦的烦躁和青
春的抑郁,原本在黑暗中孤独跋涉的心终于发现了曙光──那是来自
那个人儿的。

  渐渐和同学打成一片的罗锦又知道了薛落尘的更多事情,原来他
不仅是个优秀的老师,还是一位多才多艺的才子,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尤其出色的他的文章,罗锦四处收集了来,从文章看,作者是个很懂
自然情趣的悠然自得者,他在文中写云,写树叶,写散步,写小动物
……不仅文笔细腻生动,那种种情趣也令人难忘,可是他曾引用的一
句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却让罗锦的心沉了下去,这并不是
悠然自得,因为他从薛落尘的眼中看到了抹不去的深深的忧郁,那是
隐藏眼底深处的经常一闪而逝的蓝色,他觉得,薛落尘总有一种遗世
独立的孤独,这孤独,他还没能为他抹去……

  而白兰蒂的一个电话,令他的心湖再掀一波涟漪。

  今天下了晚自修,罗锦照例去薛落尘的宿舍楼前站了会,直到看
到那扇窗里的灯光亮起,那深蓝的窗帘放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宿
舍。

  刚推开门,里面就乱喊:“罗锦,你亲亲的姐姐又打电话来了!”

  “嘿嘿,小子,说实话吧,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就是,哪有这么好的姐姐,隔三岔五的打电话,下血本哦!”

  “感情!谁叫咱罗锦是大帅哥呢!要不怎么就没人给你打?”

  罗锦淡然一笑,他已习惯了这帮小子的调侃,而且有很多事情也
是解释不清的,就如他和白兰蒂之间,一次偶然的邂逅就成了无话不
谈的朋友,起码白兰蒂是这样的,虽然他还得保留些秘密。

  “刚刚你不在,她说五分钟后再打来。”罗锦这才猛然想起,大
多时候都是白兰蒂给他电话,除了第一次。

  “弟弟呀,我今天刚买了张IP卡,又能痛痛快快聊天了,对了,
你别站着接,躺到床上去吧,反正我很罗嗦,你听着睡觉当催眠曲就
好。”

  罗锦笑了,白兰蒂总是能让他微笑,那是一种手足之情的快乐,
他真的依言抱着电话躺到了床上,幸好,他的床位离电话很近。

  “我这几天憋闷的不得了,就想找个人聊聊,你知道我是个有事
就搁不住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和弟弟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罗锦尽量压低声音,宿舍里那七个人
的耳朵全凝神听着呢,他用脚趾想也能想到。

  “我又喜欢上了一个人,真的,我觉得是喜欢上他了,什么时候
都想着。”

  “谁啊?你的同学?还是?”

  “网上认识的。”

  “老姐!你怎么又去搞网恋那一套?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罗锦低声嚷道,他真不能理解迷恋网络的那些人,“凭你的条件,在
身边找个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干吗非去招惹那虚拟的东西?”

  “哎──你别吼嘛!他不一样,真的和以前认识的都不一样,你
听我慢慢给你说啊!”

  “好吧,你说吧。”罗锦有一丝无奈,他还是不能理解女孩子的
心思。

  “有一次我在聊天室自建了个小屋,名字就是‘我是恐龙我怕谁’,
结果人进来不少,但是都很无聊,一个劲儿地问‘你真的是恐龙?’
‘你多大了?’‘你是女人吗?’烦也烦死了,我没命地打出一串串
的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然后我面前出现了一句话‘是男是女不
重要,恐龙与否亦无妨,只要你还有灵魂,有灵魂的人是不会无聊的’,
我吃了一惊,被人骂为无聊让我很不爽,正想反驳两句他却突然消失
了,幸好我记住了他的ICQ号码,把他加为了好友,渐渐地我们聊
了很多,人生、爱情、网络,很多观点居然惊人的一致,这么给你说
吧,他给我的印象好比是荒漠中的一股清泉,是荒诞古怪的现代画中
突兀的一幅古雅恬淡的中国水墨风景,空灵飘逸,温柔细腻,嗯嗯
──等等吧,我的形容词不够用了,反正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我猜
想他十有八九是女孩子,可是他不说,我也弄不清楚,我真害怕自己
会爱上一个女人!老天!想想都恐怖!”

  “哦,世上还有这种人。”罗锦不知该说什么了,怎么听这事怎
么虚幻,可能他的姐姐被人涮了还没准呢!

  “是啊,我真想见见他,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他的名字
也很脱俗哦,也像个女孩子。”

  “是吗?他叫什么?”

  “秋水落尘。”


              第五章
               禁色

    “因为寂寞所以有些温柔,在你眼中感动在我心头,
     因为有家所以有些心痛,燃烧生活堆积醒过的梦。”


  房间里有些乱。

  乱的全是书,写字台上、椅子上、床上,甚至地板上也散置着,
更不用提那架占了将近一面墙的大书橱了,书籍、杂志、报纸,精装
的、平装的各式各样。

  如果不是窗边那串紫色风铃,如果不是写字台一角的那束芦苇,
如果不是床头上那桢淡色的原木雕版画,如果不是床上那只笨拙的大
熊玩具……幸好,有了这些,这里才成了间卧室,而非藏书室。

  现在,书桌上的那盏灯的灯光被调的适中,轻柔的光线把香茗水
烟映照得楚楚有致,薛落尘在灯下凝视一页书已经很久了,他的目光
定格在几行字上:

  “一个美的令人吃惊的男子。说他像古希腊时的雕像,他更像布
罗奔尼萨派的青铜雕塑家制作的‘阿波罗’,身体上洋溢着一种令人
急不可耐的温柔美丽,气质高雅,挺拔的颈项,优雅的肩膀,平缓宽
阔的胸,带着优雅气氛的圆润手臂,修长清洁的充实躯干,站在波浪
边的青年……俊俏的眉,深深的带些忧郁的眼睛,稍带厚重气息略带
稚气的嘴唇,这些都是那些稀有少见脸上的精美设计,那挺拔的鼻梁,
牵引着两颊,在青年脸庞上,给人留下一种除了高雅粗俗以外,莫可
名状的某种纯洁野性的印象,更值得提到的是,那灰暗、毫无冲动感
觉的眼光,洁白的牙齿,缓缓挥动手臂那慵懒的姿势,以及那跃动的
动作等等,相互辉映,更突出了这头美丽的狼的习性,是啊,这张脸
是狼的美貌。”

  字迹渐渐淡去,在薛落尘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呵!就和这
描写的一样呢!

  薛落尘微微笑着,丝毫未觉茶水的渐渐冷却和夜的渐渐深去,他
沉在一个妙不可言的幻境里,那是他的小狼和他的相偎相依……

  “叩叩叩!”

  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却如同铁锤击在他的心上,薛落尘猛然从幻境
中惊醒过来,手里的书打翻在地,他的心狂跳,就像做了坏事被人当
场捉住一样。

  “尘尘,还没睡吗?不要又熬夜了,对身体不好!”门外传来母
亲慈爱的声音,却让薛落尘感到无颜以对,对着爱他的家人,他总又
一种犯罪感和龌龊感,这让他的精神和情感都陷入了泥沼而无力自拔。

  他刚刚做了那样的梦,梦的舞台不就是心灵本身吗?各种事情从
外面闯入,猛烈的冲破了他心灵深处的防线,经过后又离开他,使他
生活中的优雅文明之处受到蹂躏和破坏。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浅薄的,最初他就是受了罗锦的俊美的诱惑才
去接近他,从那炎夏的第一个夜晚起,他就把灵魂卖给了魔鬼,而魔
鬼的嗜好就是践踏人类的理智和尊严,激情像罪恶一样,与既定秩序、
千篇一律、平淡而乏味的生活是格格不入的,而一向严于律己的他与
这种放荡不羁又是怎样的格格不入啊!

  每天晚上他抱着大熊玩具睡去,心底却强烈地渴望怀抱的是罗锦
温热的肉体,有些个夜晚欲望使他辗转难眠,脑海种泛滥着各种疯狂
的念头,第二天醒来后却又惶惑不安,愧对那三尺讲台和一双双学生
纯真仰赖的眼睛。

  他也曾想对这些弃之不顾,不去理不去想,就像不少人一样地沉
溺于肉体游戏和感官刺激,堕落于每个灯红酒绿的奢靡理,那样日子
会简单的多,也许会快乐的多。

  可是他做不到!

  传统的道德伦理紧紧束缚着他,成为他身上以道重重的枷锁,而
他唯美浪漫的心也渴望着一种纯洁高尚的爱情,他不想做个只沉迷于
性的低下动物……

  天不遂愿,他的身体轻易就背叛了他,他是多么迷恋被罗锦拥抱
的感觉啊!

  他记得苏格拉底的话:“美意味着纯朴、伟大、严谨、超脱以及
秀丽的外形。但菲德拉斯啊,秀丽的外形和超脱会使人沉醉,并唤起
人的情欲,同时还可能使高贵的人陷入可怕的情感狂澜里,这样,他
就抛弃了自己固有的美的严谨,把它看成是不光彩的了,它们也同样
会把人引向深渊,因为我们要使自己奋发向上是一件难事,而纵欲无
度却是容易的……”

  那一句句话犹如一把把利箭和匕首刺入薛落尘的骨肉里,让他痛
的无力,他决定远离罗锦,所以今天他从学校搬回了家住。

  可是,家--是他的另一重枷锁……

  一阵风掀起了深蓝的窗帘,细细的雨丝打在薛落尘的脸上使他打
了个寒战,起风了,下雨了,深秋了,一切都冷了……

  知道自己睡不着的薛落尘乾脆披上外套,悄悄地走出房间,轻轻
合上院门,他决定在大街上走走,在这样一个浪漫的夜里,怎么可以
睡觉呢?虽然他没有古人吟咏“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的才情,总还有一颗易感的心……

  似乎想起了什么,薛落尘忽然笑了,心苦成这样,他居然还觉得
浪漫,真是无可救治的文人啊!

  他的笑容变得更淡更柔了,心里苦是真的吧,但这也是甜蜜的苦,
因为,他想起那个独特的女孩白兰蒂的话:“无论什么样的爱,只要
爱了,就是幸福。”

  呵!这女孩说的多么坚决啊!

  薛落尘知道白兰蒂很想和他有更一步的接触,其实他也很喜欢这
个女孩,她在网上一遇到他就会打出一串串的“哥哥好~~~蹭蹭~~~~”,
像个爱撒娇依人的小狗狗一样,让薛落尘笑不可抑,倍感温馨,谁说
网络无情呢?

  但是他也不能!
 
  他的生活已经够乱了,他欠了一个男孩,不能再欠一个女孩,否
则他真的无以自处了。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太极端了,几乎要把自己逼到精神分裂的边
缘,人前人后相背离,家庭感情相背离,爱与不爱也背离,一个人能
有多少个‘我’啊?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他爱罗锦吗?

  他爱罗锦吧!

  所以才这样痛苦,所以才这样幸福,所以才这样的失魂落魄。还
是白兰蒂说的:爱,是最大的幸福,也注定是最大的痛苦。

  薛落尘知道白兰蒂刚十九岁,才是大一新生,他怎么会对爱情有
这样的认知呢?

  一名女子,女子呵!

  他很想去爱却总爱得力不从心的女子!

  男人和女人到底谁比谁更无辜?

  夏娃说:“爱我吧,亚当。”

  亚当摇摇头,眷恋的目光却投向创造他的上帝……

  街上空无一人,薛落尘的影子在细雨中摇曳,他叹口气,“无边
丝雨细如愁”,怎样轻巧的句子,又是怎样难以派遣的沉重情绪呵!

  当薛落尘转回家时,远远地,远远地他就看见大门前站着一个人,
起初他以为是母亲,有些歉然,紧跑两步再看──他呆住了,是罗锦,
竟然是罗锦!

  如雾的细雨在罗锦的长发和脸颊上凝成绮丽晶亮的小水珠,一如
薛落尘第一次于学校见他时那样,斜倚在门口的墙上,双手插在裤兜
里,却不再是懒散散的,他的眼光在沁凉的夜雨中如两簇火焰,灼得
薛落尘痛,痛得战栗。

  两人就这样痴痴地站着,看着,久久无语。

  一片枯黄的树叶悠扬轻舞着坠落,落在两人中间。

  “秋天了,”罗锦说,“出门怎么不多穿件衣服?会冻感冒的。”
“没事,我习惯了。你不也是吗?只穿件单衫。”

  一阵沉默。

  “不是说回家吗?怎么──”薛落尘终于又找到个话题,今天是
周末,申请回家的学生他都批准了,其中就包括罗锦。

  “睡不着,就出来随便走走。”罗锦说着移开了眼光。

  “哦,我也是。”

  又是沉默。

  “我想你,快想疯了。”罗锦说。

  过了很久,薛落尘点头:“是,我也是。”

  罗锦慢慢地走到薛落尘面前,双手捧起那张在迷离的灯光下格外
清丽的脸:“秋水,我想吻你。”

  薛落尘微微闭了眼,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着。

    罗锦终于慢慢俯下脸,那种熟悉的清香撩拨着他荡漾的心房,这
是秋水特有味道,他的秋水才有的哟!

  薛落尘只觉得有种温暖的热气铺在他脸上,他还听见了他胸膛里
的心脏嘭嘭如擂鼓般强健快速地震动着……哦,四周好静啊!暖暖的
灯,细细的雨,而他就在空气种飘啊飘……他突然震了一下,紧接着
一排巨浪猛地席卷了他,淹没了他;他窒息了,晕迷了,全然无力抵
抗,所有的理智都化为了泡影,只想沉醉、沉醉……

  “咯吱”一声,门被拉开了。

  薛落尘和罗锦霍然分开,已经晚了,回头──母亲如塑像般定在
那里,脸色苍白如纸,而那双目光已如死去了一般……

(没有结尾的结尾)
──────────────────────────────

           墓草诗歌作品选 

             ·行者· 

         大路说了一句谎 
         出现七十二条小路 
         一条小路开个玩笑 
         我围绕着纪念碑行走 

         我想回家 我要回家 
         一路数着流星 
         踩痛一片草的前世 

         我出生在燃烧的一滴血里 
         我的故事结束在雪山的谷底 

            
             ·爱和痛· 

         敲碎电灯吧 
         熄灭蜡烛吧 
         让月亮和乌贼鱼换位置吧 

         我和你 亲爱的 
         像一把刷子和一桶黑漆 
         我们把假爱情──真痛苦 
         涂成一色吧 


            ·我的伤口· 

         我的伤口 
         不愿关上门 
         迎春的鲜血 
         要把灵魂的丧衣 
         染成新娘的嫁衣 

         我的伤口 
         拒绝窥视 
         拒绝善变的眼睛 
         和泪 
         但不拒绝盲人说爱我 


             ·药·

         太阳呵 
         是一粒药 
         是一粒祖传正宗的 
           春药 
         荒凉的大地吞下后 
         ──奸山高高挺立 
         淫河冲动地奔流 
         疯树和疯树磨擦着 
         贼花和贼花奋开着 
         寡鸟儿鸣飞着 
         鳏兽儿嗥叫着...... 

         月亮呵 
         也是一粒药 
         她是一粒人妖仙魔合资产的 
           安眠药 
         庸俗的玫瑰云吞下后 
         城市的三角爱情睡着了 
         乡村的聋哑爱情睡着了 


            ·神经过敏· 

         下午 邻居 
         老头死过不久的 
         柯大妈 借给我 
         一份当日的报纸 

         上面有篇特号新闻──
         一位五十八的 
         孤寡女人  强奸了 
         一个十四岁的男孩 

         时间是桔子色的 
         夏日黄昏 
         男孩钻进麦秸垛手淫 
         他刚走近 
         天堂的大门 
         一声咳嗽 
         把他坠入凡尘 

         随后男孩变成了 
         一架天梯 
         他时刻记住这位 
         奶奶的教育 
           一直坚持到底 
           一直坚持到底 
         让爬梯人走进天堂里 

         看完这份借来的报纸 
         我几天不敢出门 
         要不就搬家 
         我真的很难模仿 
         这篇特号新闻 


          ·一位女同性恋的梦魇· 

         圆圆的馨香的乳房 
         像馒头滚满蓝色的床单 
         晶红的指甲汁红的唇 
         像樱桃草莓落满绿色的枕巾 
         长长的秀发长长的呻吟 
         飘满柠檬色的贝壳样的小屋 
         柔软的处女膜柔软的莲舌 
         甜甜地隐在水草的深处 
         泉水从尘封的酒瓶中 
         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咚咚……

         风铃样的吊灯 
         摇曳悦耳的鸟鸣 
         倾斜的海绵床 
         反弹快乐的蛙叫 
         清瘦的高跟鞋睡在沙滩上 
         蝉壳样的短裤蛇皮样的长袜 
         挂满蛛网样的纱帐 
         鲜艳的花瓣雨 打湿 
         瓷瓶样的脖颈 
         瓶口的花朵闭上幸福的眼睛...... 

         ──这时突然闯进一位 
         赤裸裸的男人 
         这个不合时宜的混蛋 
         鸡奸他! 
         用女人十根阴茎般的手 
         把他玩得大出血……


            ·应聘男妓·

         一家大酒店招聘男妓 
         我准备好肉体前去面试 
         老板操着广东话说 
         年龄外形基本可以啦 

         问我硬的长度 
         能不能达到七寸 
         抽送的节奏  
         能不能延长一个小时 
         口交的功夫好不好 
         肛交的技巧有没有尝试 
         两个人以上群交还能接受吗 

         不幸的我被淘汰了 
         失去月工资万元的机会 
         贫穷无业多梦写诗的我 
         第一次阳萎 


            ·英雄美人· 

         我游手好闲在城市的 
         最危险的心脏 
         雨打湿智慧的触角器官 
         心灵的天平里压着 
         精密度的孤独 
         我不相信玫瑰 
         我期待有利的偶然事件发生 

         如果有一位 
         美丽温柔未婚又善良的姑娘 
         (而不是一位虚荣自私庸俗又卖淫的小姐) 
         经过阴暗冷清的小巷时 
         遇见一个瘦弱的流氓 
         (而不是一位狂徒) 
         即使他拿着闪亮的匕首 
         (而不是一支手枪) 
         当他眼睛布满血丝 
         喘着粗气撕开姑娘上衣 
         露出雪白馨香的乳房时 
         只要我听到半声呼救 
         (而不是性快感的呻吟) 
         我会凶猛地冲上前 
         大打出手── 
         最好我也受两刀之苦 
         (但不要伤到我的阴茎睾丸和心脏) 
         只要能活着救出幸运的姑娘 
         我不做英雄不要金钱报答 
         只愿今生成为她的新郎  


             ·预言·

         或许是一万年 
         我在地下沉睡 
         被苍蝇的后代 
         或老鼠的后代 
         ──控掘出来 
         送进全球最著名的 
         化石博物馆 
         参观者啧啧称羡 
  
         那些年长的 
         德高望重的 
         苍蝇老鼠 
         根据我的体形 
         和头骨的大小 
         来研究人类灭绝的原因 


        ·孔子出世前的民间新闻· 

         丈夫瓜田锄草 
         突生一种欲望 
         他冲着花蔓小便时 
         一只野蜂蜇在他的龟头上 
         他的小阳具快快快地肿大膨胀 
         他十万火急的去找妻子 

         妻子河边洗衣 
         洗完衣又洗自己 
         一只蚂蟥钻进了她的阴道 
         百万火急的妻子──
         拿起一只鞋子不停抽打 
         也不知打了几千下 
         丈夫跑来时 痛苦的蚂蟥 
         吐着黑血退出而死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夜晚 
         夫妻做爱第一次达到高潮 
         ──并怀孕!!
         为世人生下一位孔圣人 


           ·按摩师小李·

         按摩师小李是在家乡 
         黑龙江一家浴池工作时 
         被一位旅游的同性恋者 
         带到郑州 又很快和他分手 
         小李在郑州一家浴池按摩 
         有小姐在里面卖淫 
         后被警察查封 
         小李失业 
         在紫荆山公园闲逛 
         和我熟悉 
         他说做男人太累了 
         他想做变性手术 
         嫁给谁感情决定 
         不像虚荣肤浅的女人选择男人 
         按摩师小李我还是拒绝了他 
         在他没变成女人之前 
         不愿带他进我狗窝样的房间 
         他的民歌唱的真不错 
         和我一样是无政府主义的幻想者 

         按摩师小李在每个午夜憔悴 
         最后被一位老同性恋带走 
         卖服装的老张告诉我 
         小李人啊多么多么不错 
         他是多么多么喜欢……
         小李那根大大的东西 
         可他只和小李做了一次性的夫妻 
         和他并不爱的老婆欺瞒一辈子 

         不幸的歌手我的兄弟 
         按摩师小李又去打工了 
         我祝福他把阳萎的男人 
         按摩成铁打的汉子 
         让他也多挣些钱……


           ·小偷阿星· 

         无业的阿星 
         在公园附近偷自行车时 
          被一名警察抓住带走 
         坐上警车的心怦怦跳 
         阿星想这下可完了 

         警察却把小偷带到家中 
         请他喝酒吃饭洗澡 
         然后慈善教育英俊的阿星 
         还答应帮他找份工作 

         警察哥哥拿来一只安全套 
         用口给小偷弟弟戴上 
         又在自己肛门涂上油脂雪花膏 
         像观音坐莲似的坐到阿星身上 
         阿星感激万分热泪盈眶 

         此时四壁微微的颤动 
         一面镜子掉在地上 
         发出兴奋的呼叫──
         如果全世界的警察和小偷 
         都这样!!!!!!!!! 
         天下不是太平了吗!


           ·午夜八次电话· 

         我从洗澡间走出来 
         老阮帮我擦干 
         他裸着皮肉亲吻我的体毛 
         这时电话响了 
         响过两下老阮接了电话 
         一位小姐问要服务吗 
         老阮谢绝 
         继续他的舌功口功──
         像只燃烧的鱼游遍我每寸的肌肤 
         像吸尘器要吸走我的睾丸 
         这时电话又响了 
         响过五下老阮接到耳边 
         另一位小姐问要服务吗 
         老阮谢绝 
         我接着爬上了老阮的背 
         在需要的部位涂上润滑油 
         我熟练地向前挺进 
         这时电话响了 
         响过十下老阮接到耳边 
         那边又一位小姐问……
         阮再次谢绝……

         已经是深夜了 
         金鑫宾馆的单间内 
         两个不要脸的男人睡在一起 
         让可怜的八个妓女闲着 


            ·梦见· 

                ──给张书玲女士 

         母亲用一支针管 
         往自己瘦瘪的乳房注射糖精水 
         母亲的隐私被我知道了 
         她不再亲近我 
         我看见弟弟妹妹高呼着母亲的伟大 
         歌颂着乳汁的甜美 
         …… 
         庄稼长在房顶 
         还不到收获季节 
         玉米高粱的精子在半空中发芽 
         我解开带补丁的裤子 
         从鼓鼓胀胀的生殖器内 
         排挤出一只只活蹦乱跳的青蛙 
         ……
         穿解放鞋的老神父 
         从寺院隔壁归来看到我 
         悲悯地转过黑衣 
         吐了吐蛇信子般的舌头 
         伪装着看一本《先知》 
         ……
         小学的历史老师 
         嘴唇乾裂在街头卖杯子 
         空塑料杯摆满一地 
         他手中一只玻璃杯也是空的 
         突然下起雨 蛙卵般的雨 
         装满所有的杯子 
         ……
         我从书包内拿出一只只 
         彩色避孕套 打开后 
         是一件件透明的雨衣 
         送给历史老师穿上一件红色的 
         送给母亲祖父穿上白色的黑色的 
         剩下的全是绿色的-- 
         我该留给自己呢?! 
         还是卖给问路人……


          ·闫王爷的工程师·

         厌世者 
         被闫王爷招去 
         做了一级工程师 
         因他悲痛的心里 
         藏有一幅勾图 
         根据这图 
         建造了一百零八层 
         地狱 


            ·无题·

         我用发表十首 
         轻描淡写腐败黑暗的 
         诗 
         所得的稿酬 
         为母亲 
         买一身绵衣 

         这个冬天 
         她还会喊冷吗 


          ·在异乡打工·

         在异乡流浪打工 
         我听不见母亲的声音 
         梦却听见了 

         梦望见了西华县 
         梦看见了女娲庙 
         梦嗅到了糊辣汤飘香 

         六点钟突然把我推醒 
         异乡的黎明 
         像后娘的目光 


           ·近墨者黑·

         一位外星诗人 
         为寻找灵感 
         来到地球 
         他望着黎明中的海潮 
         随口作了一首诗 
         ──啊 老不死的太阳 
         你洗完澡还是那副德行 


            ·盒子·

         宇宙是个盒子 
         里面装着它的 精子 
         地球总想流氓一次 

         海洋是个盒子 
         里面装着它的 污言秽语 
         山峰总想清高一点 

         城市是个盒子 
         里面装着它的 垃圾 
         车站总想和火葬场交换位置 

         房子是个盒子 
         里面装着它的 玩具 
         人儿总想堕落和快乐 

         胸膛是个盒子 
         里面装着它的 刀子 
         良心总想飞出去 

         生命是个盒子 
         里面装着它的 地狱 
         灵魂总想叛逆……


           ·阵雨·

         上帝和众神开过经济会议 
         把乌云改建成天堂门前的 
         收费厕所 
         太阳这老头今天值班 
         一百只鸽子患了糖尿病 
         按秩序排队 


          ·滚滚红尘·

         宇宙里新开张了 
         一家豪华寺院 
         地址在风光诱人的银河边 
         穿着名牌袈裟的太阳做了主持 
         他举着镀金带防伪标记的剃刀 
         ──开门受弟子 

         月亮女士优先第一位被剃度 
         嫦娥玉兔只好般家 
         接着慧星这好孩子被剃光了头 
         随后金星先生木星先生水星先生……

         各位星球被剃净了烦恼 
         惟有陪夜吃陪夜喝陪夜睡的 
         地球小姐──
         此时全身生满了虱子毒疮恶瘤 
         被佛经理永远弃在门外 

            ·活着·
               ──给张书玲大姐 

         工蜂在一朵美丽的睡莲里 
         甜甜地 甜甜死去 

         蝉儿在一片金黄的落叶下 
         快乐着 快乐着死去 

         飞蛾在一扇明亮的玻璃前 
         幸福地 幸福地死去 

         蚊虫在安静的角落里 
         微笑着 微笑着死去……

         我──在人渣的时代里 
         永远地 永远地发酵我自己 


            ·鲢鱼汤·

         卖鱼的一路吆喝 
         进了贫民老巷 
         鱼是死的 
         钱是活的 
         鲢鱼死不瞑目地望着 
         自己的身价降到一块五 

        “喂!卖鱼的 
         一块二一斤吧 
         就剩下一条了” 
         奶奶最后讨价 
         露出满口洁白假牙 

         晚上一家人喝着鱼汤 
         讨论着这年头死人越来越涨价 
         ──马婆婆死时送了十五块 
         ──杨奶奶死时送了五十块 
         ──毛大娘死时送了二百五十块...... 
         我望着自己的奶奶 
         默默地数了六遍手指头 


          ·秋天的无名诗人·

         烹调诗的瘦子 
         太阳枕着他的肋骨 
         睡了 秋风梦遗下 
         老树的片片黄色 

         这没有性感的荒山上 
         遗留着一小块缪斯的 
         睾丸肉 趁着还新鲜 
         ──上帝啊 
         请您变成一只大蚂蚁 
         把他叼走吧 


以上作品选自民间诗刊《审视》2000年卷。

作者通信地址:450052 郑州市大学路75号《审视诗刊》编辑部 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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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  二言         编辑:杨青 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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