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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     增│
│ 62    ♀♀ 桃 红 满 天 下 ♂♂      │
│   期   ≈≈≈≈≈≈≈≈≈≈≈≈≈≈≈   刊  │
│        墓草小说:弃儿(9-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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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4月5日出版  1997年9月5日创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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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美华人性别与性倾向研究会(CSSSM)主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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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儿(9-12章)

             墓 草

             第九章

小强:那是1950年的一个秋天。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带著她的三个孩
子一路乞讨来到了苏家庄。她的大女儿八岁,第二个儿子五岁,第三
个儿子三岁,这个女人的肚子里还怀著一个孩子。路人看到这一群母
子,就忍不住停下脚步,问孩子的爹哪儿去了?这个女人有时候说丈
夫饿死了,有时候说丈夫病死了,女人说著说著就哭了起来。

  这个女人就是我的亲奶奶,她现在还活著,不过已经疯掉了。她
的第三个孩子,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和我的伯父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的大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不过,我
知道,奶奶肚子里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我的叔叔还活著。一个算
命的先生说,叔叔五十五岁的时候有一难,我不知道这个叔叔能不能
躲过去,因为我的父亲和伯父都是五十五岁时出车祸去世的。

  亲奶奶来到苏家庄,就把我的父亲送给了一户人家。我父亲的养
母当时只生了一个女孩,我的这个奶奶因为个头大,外号叫“大洋马”,
她年轻的时候人缘很好。亲奶奶带著我的伯父和大姑,改嫁给了一个
姓贾的光棍汉。亲奶奶嫁过去三个月,就生下了我的叔叔。

  大洋马奶奶让我的父亲叫她娘,我的父亲就叫了。大洋马奶奶高
兴了,就扔掉父亲身上的麻包片,给父亲捉虱子,捉完虱子就把父亲
放进被窝里,开始用自己织的布给父亲做衣服。我的父亲长到八岁时,
我的大洋马奶奶又生了一个叔叔。

  我的父亲有了这个弟弟后,日子就不好过了。父亲哭著去贾庄找
我的亲奶奶,亲奶奶家穷得养不下他,父亲又哭著回到了大洋马奶奶
身边。



  我的母亲和父亲生长在一个村庄里。

  姥姥怀上我的母亲时,我的母亲已经有了四个姐姐。当姥姥一生
下我的母亲,我的姥姥就挨了一顿打。打我姥姥的人是我母亲的爷爷,
这个老头很快疯掉死了,只因为我的姥姥没有给他们胡家生养一个儿
子。姥姥生我母亲时,我的大姨已经嫁了出去,大姨的大儿子只比我
的母亲小一岁。

  我母亲刚记事时,有一天走进草房堂屋,看见自己的奶奶舌头伸
出半尺长,这个老太太已经吊死在正屋里。母亲的童年是在噩梦中度
过的,父亲的童年也是在噩梦中度过的,父亲和母亲结婚生下我后,
我的童年也是在噩梦中度过的。

  母亲二十岁,父亲二十一岁的时候,媒婆给她们牵了一根红线。
这是一个点著油灯的夜晚,油灯油很贵,在油灯下谈情说爱是很奢侈
的啊!

  “你看我中不中?中了就定下,我那边还有人给介绍了一个姑娘,
这两天正准备见面呢!”我的父亲对我的母亲说。

  这一句谎话不是父亲想出来的,是我的大洋马奶奶想出来的。

  我的母亲小学五年级文化,我的父亲小学二年级文化。

  母亲说当时她不敢看父亲的脸,她很想看看父亲长的什么样,她
看清父亲的模样时,已经和父亲结婚了一年。父亲和母亲结完婚,就
当兵去了。父亲两年后复员回来,就到了我的姥姥家。

  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是倒插门嫁给母亲的。在那个年代里,在
那个乡村里,倒插门的男人让人看不起,父亲为了让别人看得起他,
两条脚就拼命地跑,一张嘴巴越来越甜。而我的父亲却没有给我一个
快乐的童年,他和母亲常在我童年的梦里大吵大闹,把我的梦撕的粉
碎。

  父亲和母亲又吵架了,父亲一只手拿著农药瓶,一只手牵著我,
哭著叫著:“我可怜的儿啊!爹要去死了,爹舍不得你啊!呜呜……”

  我看著陌生的父亲,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是被姥姥抱大的,姥
姥是我童年记忆里最亲近的人。我看著拿著农药瓶的父亲,怕他突然
揍我,就吓得大哭起来。

  父亲一次也没有自杀过,他哭过一次又一次。我的母亲生气后就
自己打自己的脸,我很怕我的母亲,她打自己的时候手下的狠,能把
自己的脸打肿,我年少的记忆里,母亲是家中唯一的胖子。我怕我的
母亲也让我吃胖,我对胖子充满了恐惧。我的父亲不哭的时候,就笑
著给亲戚家或邻居家或朋友家或村里熟悉的或村外刚结识的人家帮忙
干活,他把一个又一个笑脸给了别人,回到家里又开始和母亲吵吵骂
骂。我的父亲又开始哭了,他下不了手去打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从
来不打我的父亲,我的母亲生气时就打自己,有时候打我的姐姐和我。
我的姥姥很自卑,我的姥爷一身是病。我记事的时候,姥姥已经是七
十岁的人了,她的小脚上缠著一层又层蓝布。有时候,我会看姥姥解
开她一层又一层的蓝布,露出扭曲的小小贝壳一样的脚趾头。

  姥姥说她嫁给姥爷时,曾姥姥曾姥爷没有给她做嫁妆,她是小送
来的,和电影中的童养媳差不多。姥姥说她有一个弟弟,被国民党抓
壮丁抓走了,她最后去世时,还掂记著她的弟弟。姥姥对我说,她曾
生下一个男孩,养到两岁时死了,姥姥想哭,姥爷不让她哭,因为我
的二姥爷家同时生下一个男孩。我的姥姥不喜欢她的那个侄儿,她的
泪一直憋著姥姥还说,是她和姥爷包办了我母亲的婚姻,让我的母亲
恨了她们一辈子。

  我的母亲是一位裁缝,也是一位乡村女强人,她的脚长得很大,
和父亲一样穿四十码的鞋子。母亲的裁缝师傅是乡医院院长的老婆,
这个院长太太曾收过十几个女徒弟,只有我的母亲学走了她的手艺,
因为我的母亲上过小学五年级,母亲的师姐师妹几乎没有上过学。那
是一个肚子都吃不饱的年代啊!



  天很快又黑了。我躺在姥姥的怀里,我不爱我的两个奶奶。我听
著姥姥的故事,进入了梦乡。很快,我被哭叫声惊醒了,我以为又是
父母在吵架,听过一会才知道不是父母在吵,是我的三姨和三姨父回
姥姥家讲理来了。母亲的三姐从小就送人了,母亲的四姐成了我的三
姨。三姨曾唱过几年戏,还演过一次《火焚绣楼》的女主角。我的三
姨又开始哭了,她哭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过我不喜欢夜里听她哭,我
愿意白天听她唱。

  “小强,吃苹果啊!”一个老太太笑著把一个又大又圆的苹果从
竹篮子里拿给我。

  “小强,快接住你姨姥姥的苹果。”姥姥也甜甜地笑著。

  我接过苹果大口大口地吃著。

  吃完苹果就跟著这两个姥姥走,走过田野,一过一条小河,看见
一堆长满野草的坟。两个姥姥开始哭了,她们一哭,我就害怕起来。
两个姥姥告诉我这是我曾姥姥曾姥爷的坟。

  “他们是怎么死的?”我问两个姥姥。

  两个姥姥回到家里,才告诉我,曾姥姥和曾姥爷是吃马肉死的。

  “吃马肉能死人吗?”我去问我的母亲。

  “什么东西吃的多了都会撑死的!”母亲说:“听你的姥姥说,
那是一个饿死人的年代,树皮都被人吃光了。我的当国民党的舅舅送
到家里一匹战马,然后又回国民党的军队里打仗去了,再也没有了音
信。那匹战马很快饿死了,全村的人都去吃马肉,我的姥姥和姥爷吃
的最多,他们就给撑死了。”

  天又下起了雨,房屋开始漏水,床上桌子上地上放满了盆子罐子
和碗。我的父亲帮别人家修房子去了,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姥姥
的脸色又开始不好看了。姥姥背后骂我的父亲是吃里扒外的贱东西。
村里的人在姥姥面前夸父亲是一个能干的好人,姥姥听了也很是高兴,
就把父亲当作自己的半个儿子看待,我的父亲就这样留在了姥姥家。
我为什么不喜欢我的父亲?是因为他长期忽视了我!

  下过几场秋雨后,父母开始到田地里忙碌,他们摘回来一马袋又
一马袋带壳的棉花。黑黑的有些腐烂的壳里是灰白的或泛黄的棉花,
一家人开始不停地掰啊掰,白天掰夜晚还要掰我看著油灯里的油快到
瓶子底了,父亲又给加满了。我讨厌没完没了的干活,我哭著要去睡
觉,因为我当时只有五六岁。母亲想出一个办法让我继续干活,我掰
出一竹篮棉花,就给我二分钱。为了挣到母亲的钱,我不停地掰啊掰
啊我干了一天一夜,终於挣到了一毛钱。母亲有时候还不兑现,她少
给我钱时,我就哭,她不高兴时,不但不给钱还打骂我。

  我从小害怕黑暗,也讨厌灯光,一看到灯光,我就想起自己该干
活了。我盼望著下雨天,雨不停地下,把地里的棉花全泡烂就不用再
干活了啊!我喜欢冬天,喜欢下雪天,因为一看到下雪,我就知道冬
天来了,冬天来了春节也就来了,春节来了,我就能不用干活拿到压
岁钱。我从小就很喜欢钱,经常做梦在街上捡扔著一枚又一枚硬币。

  我七岁的时候上了小学。

  小学校里预备的铃声敲响了,我还站在家门口,不停地向母亲乞
讨买铅笔的钱,虽然一支铅笔当时只有二分钱,母亲却让我讨要了好
几天,我哭过好几次后才把买铅笔的钱给我。“你的铅笔不是用完的!
你不几天就毁坏掉一支铅笔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手指给毁掉?!”母亲
又开始不停地骂我。

  父亲从不过问我上学的事,他也不管家里的钱。

  天又下雨了,小学校里流满了泥水,路上也流满了泥水。一个又
一个家长打著伞接走了我的同学。我的父亲和母亲从没有接送过我,
我站在教室的屋檐下,等雨下的小的时候,就光著脚丫提著鞋子向家
跑去。

  “妈,给我五分钱吧!我的作业本又用完了!”我乞求著。

  “把写完的本子拿给我看看!”母亲严厉地看著我。

  我只要说一句谎,一个耳光就会打过来。我从书包里拿出写满歪
体铅笔字的作业本。

  “这本子正面是写完了,反面为什么不写啊?你把反的一面给我
写满字再说吧!”母亲转身就走。

  “老师没有让我们把字写到反面啊!”我看著远去的母亲,委屈
地大哭起来。

  我后来就把这个本子反正两面都写满了字,需要钱时就拿给母亲
看。母亲看过后才给我五分钱去买新的本子。我一个学期里,一直收
藏著那个两面写满字的本子,一次又一次拿出来给母亲看,我的母亲
不记底,她的心里一直想著挣钱挣钱她夜夜不停地加班,给别人裁缝
衣服。

  又是秋天又是秋雨,棉花又一麻袋一麻袋地被父亲收摘回来。母
亲让我自己挣钱买铅笔和作业本,我只好每一个夜晚掰出两篮棉花,
把挣到的钱收藏到自己的枕头底下。

  上课了,老师开始讲课,我看著老师的嘴巴不停地扭动著。我把
铅笔咬在自己嘴里,不停地咬著咬著。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每次
考试都不及格,每次考试只要自己不倒数第一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从厕所里出来,我走进了厕所,我看见便池里一团血纸,吓
的赶紧跑了出来。我不喜欢和母亲共用一个厕所,就时常跑到路边的
玉米秆厕所里大小便。父亲看到我一次又一次跑到外边大便,骂我让
大粪白白地送给了人家。

  我开始硬著头皮在自家厕所里大便了。母亲为什么不把带血的纸
用土埋起来啊!每次都是父亲替她把血纸给埋起来的。

  我听见院子里的狗叫声,就把屁股撅到墙角上蹭了一下,从厕所
里跑出来去看。我看见我家的母狗和别人家的公狗屁股长到了一块,
就拿起一根棍子去打那只公狗。



  我曾看到过自己家的狗吃树叶,我问姥姥为什么?姥姥说狗的前
世是羊。我又看到秋天的槐树上开了几穗槐花,我又去问姥姥为什么?
姥姥摇了摇头,我就爬上树要去摘那几穗槐花,吓的姥姥大喊大叫。

  父母为了节省粮食就把家里的公鸡全卖了,黎明的时候,我只能
听到邻居的公鸡啼鸣。我们家的母鸡很怪,它们不喜欢睡在鸡窝里,
到了黄昏的时候,一个个吃饱肚子飞上了枣树。我时常看到枣树下落
著一个两个烂鸡蛋,蛋黄流出和鸡屎混到了一起。

  夏天的一个夜晚,全家人睡在平房上。我突然听到母鸡夜里啼鸣,
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姥姥,姥姥狠狠地骂了那只母鸡。姥姥做主杀了那
只母鸡,让父亲和我去吃。吃鸡肉的时候,我突然打碎了自己的碗,
被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我受了委屈,含著泪坚持不吃鸡肉,全家人
不再理我,她们吃完鸡肉又去干活了。我突然感觉自己是家中多余的
一个人。

  我十二岁那年曾想过自杀,用绳子把自己吊死。我回想起妈妈给
我讲她的奶奶上吊死时,舌头伸出来有半尺长,就放弃了这种方式自
杀。

  我的花书包是母亲用彩色的碎布拼凑而成的。母亲的身边总有一
群妇女围著她转,她们的衣服是我的母亲裁缝的,她们孩子的花书包
是从母亲哪儿讨要的。

  小涛比我大两岁,我们是同班同学。又到了周末,小夥伴们背著
花书包,穿著花裤衩子,一阵哄叫跑出了校园。一个光棍汉正牵著一
头小母牛,去种畜站,小夥伴就跟在他的后边去看配种,我和小涛也
欢叫著跑去了。

  种畜站里有十几头种牛和两头种猪。光棍汉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
种牛,他手指著一头高大的白牛说,我们要它!站长呵呵一笑问,你
的小母牛能受得了吗?站长还是把高大的白牛牵了过来,哦!一根粗
壮的肉棒伸了出来,站长伸出宽大的手掌去扶。大白牛跳上小母牛背
上时,小母牛被压卧在地。

  “多大的牛逼就配多大的牛鞭!还是让我给你们挑选一头种牛吧!”
站长说著,就换了一头矮小的种牛。可伶的母牛,它们劳累一年,却
只舒服了一下!

  牛配种已经结束了,小夥伴们还没有看过隐。我的大脑里不停地
回想著插入的那一瞬间,啊!我下面的小鸡儿此时硬的生疼。那年我
十三岁,我慌忙把书包放到顶起的花裤衩前。我去看小涛他们,他们
一个个面红耳赤,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下面的东西。

  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我在小学一年级和四年级都留过级。小学快
毕业了,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又到了暑假,我和小涛光著脚丫,去河
里游泳。

  “小强你知道吗?兔唇奶奶家的羊生下了一只人头羊身子的怪物!”
小涛说著,就拉著我的手去看稀奇。我们来到兔唇奶奶家时,那只人
头羊身子的怪物已经埋掉了!呵呵一定是狗蛋操了羊!左右邻居拿兔
唇奶奶的小儿子开玩笑!

  “娘,我要媳妇!”狗蛋拉住娘的手就向媒婆家走,狗蛋也是兔
唇。



  十四岁这一年,有一次,我爬树时,忽感到体内有种舒服的细胞
在跳动。我开始抱著树磨擦,越磨擦越舒服我的裤子里很快流出了粘
液。我去小涛家玩,看见小涛一个人正偷偷地玩自己的鸡儿!他吐一
口唾液,抹在硬的发胀的鸡儿上,手不停地上下搓动我偷偷跑到村外
的麦秸垛里,学著小涛的样子开始了手淫。

  我和小涛躺在一张床上打飞机,看谁射的远!啊!小涛的精液射
到了墙壁上,一只小壁虎受惊地掉了下来。

  人和动物性交就会生下怪物吗?我手里捧著一本《聊斋故事》。
我像一只青蛙快乐地在坑塘里游著,荷花正在盛开,有清香飘过水面,
水里游动著可爱的蝌蚪。我游近一片荷花,身子飘浮著,伸手牵过一
朵朝向自己的阳具,啊!我终於把精液射进了一朵荷花,她一定会怀
孕的,会生出一个像哪吒一样的小朋友。

  夏日的一个黄昏,我又躲进麦秸垛手淫,我刚走近天堂的大门。
突然,一声咳嗽,把我坠入了凡尘。兔唇奶奶饿狼一样的眼睛看著我:
“小强听奶奶的话!要不,奶奶就告诉全村的人。”我感到一阵恐惧,
自认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在兔唇奶奶面前低著头,等待著她老人
家发落。

  “小强乖,听奶奶的话!”这个比我大四十岁的兔唇奶奶,飞快
地爬到了我身上,她伸出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抓住我的小阳具塞进了
她黑乎乎的洞里。我时刻记住这位奶奶的教育,一直坚持到底!

  “小强,你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的晚上,在老地方等我!不听话?
我就把你做过的丑事说给咱全村的人!”兔唇奶奶系上裤腰带走了,
我飞快地向家跑去。

  “小强,你每个星期二、星期四、星期六的晚上,在老地方等我!
不听话?我就把你做过的丑事说给咱全村的人!”兔唇奶奶系上裤腰
带走了,我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我开始每天做噩梦,梦见兔唇奶奶不停地强奸我。兔唇奶奶说,
等我结婚后就放过我。

  我被兔唇奶奶强奸了两年,十六岁的这一年,我讨厌死了她!我
寻找著机会去报复。

  媒婆从十里八村给狗蛋找了一个傻女人,他们一起去领结婚证时,
发证的领导问他们今年多大了,傻女人扯过狗蛋的新西装擦了擦鼻涕
说:俺妈说我今年二十八!

  狗蛋结婚那一天,小涛拉著我的手去看热闹。兔唇奶奶在人群中
看见了我,她抓了一大把糖果给我,我不要,她强行装进了我的口袋,
一边还小声地说,今天晚上老地方见!

  鞭炮响的时候,一群孩子捂著耳朵,等著去捡落地的单个炮!一
串红红的长长的有大有小的鞭炮响过之后,我抢先捡到了一个铁锹把
一样粗的纸筒炮。我看著灰色的捻儿,开心地放进了口袋。

  “小强,放给我听听!”小涛追了上来。

  “我现在不想放!”我说著,就把兔唇奶奶装进我口袋里的糖果
全掏给了小涛。

  “小强,你怎么不吃啊?”小涛惊讶地问,我很快跑远了。

  我又准时来到了和兔唇奶奶约定的地方,看著她美美地解开了自
己的裤子,她分开赖蛤蟆似的大腿,等待著我去插入我鬼使神差般地
从口袋里掏出大个的纸筒炮,飞快地插入兔唇奶奶的黑洞──点燃我
转身跑时,听到背后一声闷响!

  兔唇奶奶从此就瘫倒在床,有她的傻儿媳伺候。



  村里的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说是兔唇奶奶撞鬼了。我不安
起来,等拿到十六岁的身份证后,就和小涛一起去外地流浪打工。

  几年以后,我的姥姥去世了,姐姐出嫁后,父亲也在一场车祸中
死去,母亲半年后就改嫁了。我没有了家,不停地流浪著,从一个黑
工厂到另一个黑工厂……



  我从黑工厂出来后,又到了一家旅社打工。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
拿著扫帚和拖把,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地打扫,经常从房间里扫出安
全套。
 
  老板很抠,三层楼的一个旅社,只用我一个服务员!每天从早晨
忙到半夜,没有星期天也没有假日!不过,每到月底,工资会准时发
到我的手里,每个月只有二百六十块钱。我想干到年底后,明年就摆
地摊──卖盗版书或卖袜子鞋子,也可以卖水果蔬菜之类的东西。

  我拿著钥匙,领著一群民工上楼,打开八人房间说,你们进去吧,
这就是我们旅社最便宜的房间了。这一群民工走进房间后,一个年长
的民工叫住我,他说:“请问,这里距离市法院有多远?”

  “向西走,大约还有三四里路吧!”我说,我猜他们又是来告状
的。我打工的旅社,几乎每天都会住进一个或更多上访的人。我又拿
著钥匙,领著两个受伤的民工上了楼:“大房间没有了!你们看看这
四人间怎么样?”

  “一人一晚上多少钱?”受伤的民工问。

  “十五块钱!”

  “太贵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一人一晚上十块钱可以吗?”

  “你们到登记室和老板谈谈吧!”我目送著两个受伤的民工又回
到了登记室。

  两个受伤的民工走进房间,在床上坐下,他们又问我,小兄弟,
法院在哪个位置?距离这儿还有多远?我说,你们也是来告状的吧!
法院就在我们旅社西边,大约有三四里路吧!

  我又开始了打扫房间,把脏的床单和被罩换上干净的。送到一楼,
打开洗衣机,开始清洗,洗好的床单被罩挂在阳台前的一根根铁丝上。
肚子饿了,我开始做饭。我拿著大火钳夹住一块八斤重的大煤球,放
进炉子里。一个巨大的铝锅放到了炉子上,锅里的水烧开了,我拿起
大铁瓢给暖瓶灌水,五十个暖瓶排著队灌满了水。我提著一大桶垃圾
向垃圾站走去,我又提著一大桶垃圾……

  我躺在床上后,腰又酸又疼,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天还没有
亮,值夜班的老板就叫醒了我。我咬著牙,又开始了每天十八个小时
的工作。我吃的顿顿饭菜里还有肉,比起以前在服装厂和砖厂打工好
多了!没有办法,好一点的工作又找不到!

  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带著两个妓女走进了旅社,我拿著钥匙上楼开
门。

  “服务员,给我们提两瓶开水上来啊!”

  “好的,先生!我马上就送过来!”

  我从一楼提著两瓶开水走上了三楼,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开始呕吐,
不停地呕吐其中一个男人提著裤子向厕所摸去,摸了半天没有找到门。
就解开裤子稀哩哗啦地拉起肚子来。两个妓女捂著鼻子慌忙逃了出去。

  “啊!这两个男人真恶心啊!”一个妓女说。

  “气死我了!他们还没给我们钱呢!”另一个妓女说。

  雪花飘落下来后,一年的苦役终於到头了。我背著行李,离开了
那家旅社,走进都市村庄里的一户人家。四层高的楼房,大门外边挂
著一块黑板,上面写著出租单间。

  “房东在吗?房东在吗?”

  “单间一个人住每个月六十块钱!包水不包电!预交二十元压金。”

  一个中年妇女带著我上了四楼,打开一间八平米大小的房间。房
间里一张旧单人床和一张旧书桌,我放下肩上的背包,从内衣口袋里
掏出房租交给了房东。

  我走进一家小百货商店,买了两双棉被抱回来。

  我再走进这家小百货商店,买了床单被罩枕头枕巾等之类的东西。
我又走进这家小百货商店,买了洗脸盆暖瓶茶杯饭盒等之类的东西。
太阳像一个烧饼被黑夜吞下去后,星星开始闪烁面包屑一样的光。我
微笑著躺在床上,闻著新棉被新床单散发的气味。我现在终於有了一
个家!虽然是暂时的!却是我流浪人生的第一个归宿的角落!我将在
这个角落里,去享受新的生活。

  天刚刚亮,我精神饱满地起了床,洗脸,刷牙到卖早点的街道,
要了四根油条和一碗糊辣汤。我提著一个空空的包走进小商品批发市
场,一个个柜台前走过,和老板讨价还价。我手中的提包越装越饱,
我满意地走出了小商品批发市场。

  一盏一盏的街灯亮著。

  我在街边摆了一个地摊,摊位上有袜子手套鞋垫内裤毛巾等二十
多种小商品。很快,又有人在我的旁边也摆上了各种各样的地摊。来
来往往的人群,从夜市街上来回闲逛著。

  两个戴著红袖圈的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的撕下一张五元的小票,
递给了我。我老老实实地拿出五元钱给了他们。这一男一女接著撕五
元的小票,从一个个地摊前走过去。

  我第一天晚上卖了两件内裤六双袜子十双鞋垫,共赚了十一块钱,
被街道上的两只狗收去了五元!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第一天做生
意没有空手啊!我收拾好自己的地摊,骑著一辆叽叽乱叫的自行车回
家去。

  为了节省钱!我不再去街上吃饭。我很快买了一个小煤炉和二百
块蜂窝煤球,我又去买了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房间里的东西慢慢多
起来!为了预防煤气中毒,到了夜晚,我就把炉子从房间里提出来,
放在门外边的走廓里。炉子看管不好时常会灭,我就用火钳夹著一块
煤球到邻居的炉子里换上一块燃烧的煤球!有时住三层的邻居也会找
上我的门,换走一块燃烧的煤球!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燃烧的煤球,
就有一种回家的温暖!

  我提著一个更大的包走进小商品批发市场。为了多赚钱!我早上
去卖早市,晚上去卖夜市。白天闲著没事的时候,就到别人的地摊上
买几本书看。这些盗版书每本大约两块到三块钱!它们给我的生活带
来了许多乐趣,也增长了我许多知识!

  我骑著叽叽乱叫的自行车行走在大街小巷。

  卖夜市每晚摆摊大约摆三个小时,卖早市每天摆摊大约摆两个小
时。夜市和早市的地点不是一个位置。每次都要向有些人上交五块钱,
有时候没有卖到钱,就等於赔进去了五元钱。天阴下雨的时候也多,
当我赚不到钱的时候,心情很郁闷!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抽著烟,也再
没有心情去看书。

  早市上。我双眼注视著每一个路过的人。

  “叔叔阿姨买一双袜子吧爷爷奶奶买一双鞋垫吧!”我说。

  我左边的摊位是一个卖玩具的女孩,她问我:“喂!星期天你去
紫荆山公园卖过吗?”

  “没有去过,那儿人多吗?”我说。

  “每到星期六星期日这两天,去公园玩的人很多,不过,那儿的
管理员有时候不让在那儿摆摊卖!抓住就把东西全部没收了啊!”卖
玩具的女孩说。

  “在那儿卖得快吗?”

  “比卖早市和夜市好多了啊!可就是摆摊的时候总是提心掉胆的
啊!我几次都差一点被他们抓住啊!要是被抓住一次,赔进去的钱一
个多星期也赚不回来啊!你要是想去试试,就别带太多的东西!一看
到戴大盖帽的人啊!你马上就跑!”

  “谢谢你!我这个星期六去试试!”我说。

  我提著一个空包走进小商品批发市场,这次也批了许多儿童玩具。
星期六的上午,我骑著自行车,带著一个包走进了紫荆山公园。从紫
荆山公园桥上走过,桥下是一条从西向东流的臭水河,Z城人叫金水
河。

  我的目光走来走去,寻找著最好的位置。一个接一个的小地摊摆
上了。我回想起卖玩具女孩的话,就把自行车先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然后提著包走上桥头,在桥南头几个摊位的空地上,加上了一个小摊
位。我一件件拿出玩具和袜子内裤之类的东西,摆的整整齐齐。公园
里的戏迷开始了练嗓子,金水桥路的两边,一个摊位连著一个摊位,
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在赶庙会。

  我也学著周围那些摆摊的人,眼珠不停地转动著……

  有顾客围上来时,我的眼睛兵分四路──防著小偷偷东西!防著
大盖帽抢东西!防著顾客给假币!也防著东西卖不出去……



  一个老头走过来买袜子,我微笑著给他介绍各种袜子的好处。这
时,一辆蓝色的城管车开了过来,两个大盖帽走下了车。摆地摊的小
贩慌忙抱起自己的东西,飞快地从桥的北头向桥南跑去。於是,呼啦
一阵乱响声、奔跑声,夹杂著被抢走东西者的尖叫声和哭骂声。我惊
慌地卷起自己的摊拉,紧紧抱进怀里,飞快地跑进一条小巷。

  公园桥的一条路上,一眨眼功夫就只剩下了行人。很快,大盖帽
上了车,车开走了。

  一个个摆地摊的人,不知从什么角落里钻了出来。他们重新回到
自己原来的位置,很快就摆好了自己的摊位。来来往往的游人越聚越
多,道路很快被堵塞了。一会儿,大盖帽又从桥的南头快步走过来了。
於是又一阵呼啦乱响声、奔跑声尖叫声、哭骂声……

  我看看天色不早了,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家去。在公园路上摆
地摊总让人心惊肉跳的,它使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黑白电影──日本
鬼子进村后的混乱场面。没有办法,为了生存,我们这些人只能忍受
著耻辱而活著。

  一个皮肤黑黑的青年走了过来,他看著玩具狗微笑,他不去拿玩
具狗,也不问价钱,一副不想买东西的面孔。我很快对这个青年没有
了好感,也不再理他。

  突然,摆地摊的人又慌乱地跑起来,两个大盖帽飞快地跑了过来。

  “鬼子来了!快跑啊!”青年提醒著我。

  我慌忙抱起地上的油布,一包袜子和一只玩具狗掉在了地上。

  青年飞快地捡起来:“我帮你拿著,我们快跑啊!”

  我跟著青年向另一条街道跑去,我喘著气,感激地说:“谢谢,
谢谢你大哥!”

  “不要客气,我以前也摆过地摊!现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柜台卖菜!”

  我们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姓耿。

  “晚上有空吗?到我家去玩!”

  “不麻烦小耿哥了!我现在就回去整理东西,晚上我还要去摆摊
卖夜市呢!”

  “你在那条夜市街摆摊啊?”

  “不固定!”

  “那好吧!我以后还到紫荆山公园桥头找你!”

  我挥了挥手:“小耿哥再见!”

  小耿挥了挥手,恋恋不舍地望著我离去的背影。

  自从认识小耿后,每个星期六星期日,我都能在紫荆山公园桥头
看到他!我对他还不了解,不愿太接近他,我们见面后也就是微笑著
打个招呼。小耿总是站在我的身边,看著我卖东西。当大盖帽来抢东
西时,他就帮我收拾好东西一起去逃跑。我开始感激小耿,想请小耿
吃顿饭,可是每次快到吃饭的时候,他的人就不见了。

  初夏的某一天,小耿又来到了我的身边。

  “小强,生意还好吧?”

  “小耿哥,谢谢你的帮助,我想请你吃顿饭,可是每到吃饭的时
候,你人就不见了!”

  “好兄弟!你挣钱很不容易的啊!我是真的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我比你挣的钱多,不如让我去请你吧!”

  “让小耿哥请我吃饭?!我就更不好意思了啊!”

  “晚上你有空吗?到我家玩吧!晚上不要回来了,我们躺在床上
好好地聊天。”

  “好吧!晚上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

  “不如现在就跟我走吧!我晚上给你做饭吃!”

  “我还是先回家吧!我们晚上八点还在这个桥上碰面吧!”

  “我等你!不见不散啊!”小耿恋恋不舍地望著我。

  我骑著叽叽乱叫的自行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坐在床上想:我是
去还是不去?小耿哥对我这么的热情!我不能失言啊!可是我又感觉
小耿的热情有些过分!他说晚上让我到他家去玩,还说不要回来了,
和他躺在床上好好地聊天?!我突然回想起我所看到的一些书刊上的
故事情节!──小耿是不是想和我同性恋啊?让别人给我打飞机总比
自己一个人打舒服吧!我还是去吧!

  我梳洗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骑著叽叽乱
叫的自行车向公园走去。公园桥上,小耿骑著一辆脚踏三轮车正在等
我。

  我跟著小耿上了二楼,走进八平米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张饭
桌,床头的墙上贴著一幅观世音菩萨。

  “你先坐下,我给你做饭吃!”

  “不要太麻烦了啊!随便一点就行了!”

  小耿很快做好四个素菜,他说:“小强,你喜欢喝酒吗?我是佛
教徒从不喝酒的!”

  “我也不喝了!”我说。

  “我不喝酒也不吃肉,所以也没给你炒荤菜啊!”

  “客随主便!小耿哥喜欢吃什么我也跟著吃什么。”

  我们面对面坐著,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吃过晚饭,小耿把一个大盆里倒了半盆温水,他说:“小强,你
脱掉衣服洗洗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耿走到我身边说,你不好意思脱,我就
帮你脱吧!我更不好意思起来,就马上顺从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裸
著身子就跳进了大水盆。

  “小强,让我给你洗吧!”小耿说著就动起手来。

  我呵呵地笑著,很有些害羞。小耿突然一口吞下我的阳具,我先
是紧张,随后尝到了从没尝过的快感。小耿从水盆中抱起我,把我放
到床上,他不停地亲吻著我的全身。我闭上眼睛享受著来自同性的爱。
灯关掉了,小耿抱著我兴奋了一整夜。

  “你知道吗?──小强!自从我在公园桥上看到你以后,我就天
天想著你。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我就无心再去卖菜了!我只要一看到
你,我的心情就特别地愉快!”

  “小耿哥,我们这样玩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要是让别人知道了,
一定会说我们有精神病!”

  “很正常啊!我们这种人又不是少数!十个人中间至少会有一个
是同性恋!”

  “我不想相信!”

  “你还记得你在公园桥上摆摊时,从你身边蹭来蹭去的那一帮一
帮的男孩吗?他们都是同志啊!同恋性在我们圈里隐称为同志。”小
耿伸手抓住我的阳具:“还有这个东西!我们圈里隐称为──牌!”

  “牌?真有意思啊!我明天也到圈里去看看他们!”我呵呵地笑
起来。

  小耿突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真后悔!我不该把同志圈告诉
你啊!小强,听我的话,不要到那个同志圈里去啊!”

  “为什么啊?”

  “那个同志圈很乱的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偷的有抢的有骗的
有卖的有敲诈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性病!”小耿紧紧地抱住我:“好弟
弟听哥哥的话,不要去啊!我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才钓到
你啊!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我只是想去看看!”我心里说。



  自从和小耿发生口淫后,我就越来越喜欢同性了!我的目光开始
注意从我身边走过的每一个同性,我内心深处呼唤著他们!

  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还是站在老位置摆地摊。我心里胡思乱
想著时,东西全被大盖帽抢去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提心掉胆的生活了,
就走进了同志圈,像他们一样生存著



             第十章

  男女老板很快招到了一群没饭吃没地方住的民工。女老板还恋恋
不舍地望著他们:“喂,你们四个没有身份证的小伙子,到底去不去
啊!我们可是要走了啊!”

  “你们真的管吃管住,一天给二十块钱?”小涛半信半疑。

  “是啊!你要是怕我们欠你钱不给,你可以干一天领一天的工钱,
如果不给你钱,你当天就走人啊!我们工厂的经济效益好!不会拖欠
工人工资的!”女老板微笑著。

  “哥们,你们想不想去啊?!”小涛说,他看著忧虑的阿青、小
玉、小强。

  “我们去工厂看看吧!不行,我们再回来!”



  男老板租了一辆面的车,后车箱里挤满了六个人。女老板租了一
辆面的车,后车箱里有阿青、小涛、小玉、小强和另外两个十七八岁
的男孩。两辆面的车带著每个人的希望或幻想,很快出了城区。

  在通往西郊的一条公路上,一辆货运罐车停在路边。两辆面的车
在罐车旁边停下了,大夥跟著两个老板下了车。男女老板给面的司机
费用,司机接过钱,调转车头而去。

  “老板!怎么看不到厂房啊?”大夥惊呆地看著男女两个老板。
“别急啊!工厂还没有到啊!厂长派车来接你们了啊!你们快上这一
辆车吧!”女老板还是一张笑脸。

  “到底是什么工厂啊?你们不说清楚,我们不上你们这辆罐车!”
一个民工说。

  “打开后门!让他们上车!”男老板喊叫一声。

  从驾驶室里跳出两个皮肤粗黑的男人,其中一个打开了罐车的后
门,从黑洞洞的车箱里接连跳出六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乌鸦!老鼠!快带他们上车吧!”女老板冷笑著。

  领头的两个叫乌鸦和老鼠的男人猛地扑过来,四只魔鬼般的大手
抓住小强小玉和另外两个民工。六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向阿青小涛他们
扑了过来。小涛大声地喊救命啊!一个耳光就狠狠地打了过来,小涛
的鼻孔飞快地喷出了血,小涛哭叫著挣扎著。阿青拼命的挣扎著,一
只衬衣袖子被撕了下来小玉大哭大叫大喊著救命啊放开我另外的民工
衣服不是被撕破,就是被打的鼻青脸肿。只有小强一个人,乖乖地站
著不动,他是第一个被装上罐车的。

  十二个打工仔没有一个跑掉,他们背著沉重的包,身体早已经被
生活折磨的虚空,他们一个个美好的愿望和幻想一下子全变成了血泪
模糊的现实,他们被一群恶棍压迫著,装进了罐车,后门已经锁上。
从黑洞洞的车箱内向外看,只能看到两厘米宽的白天。

  两个人贩子和乌鸦小鼠讲价钱。乌鸦把一叠人民币递给了女贩子,
女贩子飞快地点著手中的钱。

  “不行啊!乌鸦,只有两千块!说好了一个人给二百块的啊!”

  “他妈的,乌鸦老鼠!再拿四百块钱!”男贩子把手一伸。

  “啊!狐哥狐嫂!能给兄弟留个酒钱吗?你们再去劳务市场跑一
趟可就是两千块啊!我半年也挣不了这么多啊!”老鼠嘻嘻一笑。

  “快拿来!你们只看到我们拿钱!却没看到我们冒著多大的险!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女贩子脸挂怒气。

  乌鸦吐掉嘴里的烟屁股,从鞋子里抽出四百块钱递给了女贩子。

  男贩子给女贩子使了个眼色。女贩子从手里的钱中抽出五十元钱,
奸笑道:“啊!乌鸦兄弟,老鼠兄弟!给你们几盒烟钱吧!我们以后
还合作啊!”

  乌鸦接过女贩子手中的五十块钱,对著车箱大喊:“里面的人给
我听著,谁哭叫就狠狠揍谁!”

  乌鸦老鼠发动了车子,飞快地向西奔跑著。罐车从柏油路下了土
路,向西北方向奔跑著,经过一条很陡的河,从灰色的水泥桥上爬过
去。罐车行走在田野间的路上,田地里的玉米苗绿油油的。罐车绕过
一条叉道,向一片荒凉的土丘地带爬去。黄昏时,车子越开越慢,最
后在一片荒地里停下,罐车的后门被打开了。

  十二个失魂落魄的打工仔被赶下了车,被赶进一个临时搭建的窝
棚。一群恶棍手举著手电筒爬进了窝棚,搜抢著打工仔身上和背包里
值钱的东西。窝棚里又传来一阵哭叫声打骂声。

  一个秃顶的男人蹲在窑洞口默默地抽著烟。

  乌鸦老鼠带著笑脸走了过来。乌鸦递给秃顶男人一根烟:“厂长,
我们今天收获可不少啊!──十二个啊!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花了多少钱?”厂长的鼻孔,飘出一股蛇影般的烟雾。

  “这次他们要的多了一点,因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人五
百块,十二个人共收了六千块!”

  “是啊是啊我和乌鸦兄弟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这六千块我们很
快就让这十二个小子给我们挣回来!”

  “把他们的身份证和其它证件全部给我毁掉,你们要抓紧时间把
他们给我驯练得能多干活,决不能让他们逃掉一个,逃掉一个你们和
我这颗脑袋都要搬家。还有,你们把那几个没有用的家伙给我处理掉!
记住要处理干净!”

  深夜里,从另一个窝棚里传来,凄惨的叫声。

  十二个打工仔恐惧地蜷缩成一团,他们又冷又饿,浑身的伤口肿
胀疼痛。



  黎明的时候。一个民工挑过来两桶稀粥,另一个民工挑过来两篮
馒头。

  “他妈的,快起来了!──开饭了!开饭了吃饱肚子快干活啊!
谁不听话,老子就打死他!”乌鸦手中拿著鞭子。

  “没有碗,我们怎么吃啊?”

  话音刚落,乌鸦手中的鞭子就打在讲话的小涛身上。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听著,干活时要抢著干活!吃饭时也要抢著
吃饭。你们谁不听话!我的鞭子就让他听话!你们那个人敢逃跑!抓
回来就活活打死!”

  “他妈的,不是让你们快吃饭吗!你们还等我去掰开嘴喂你们?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记住──每天早上五点半吃饭,六点开工干活!”
老鼠走了过来,他的脚踢到一个民工的屁股上。

  乌鸦的鞭子又打在一个民工身上:“他妈的!我们哥俩说的话你
们没有听见!再过十五分钟就六点整了,你们不吃饭也要顶著去干完
今天的活儿!“



  小涛主动去拿馒头吃,兄弟们也跟著去拿馒头。他们已经饿坏了,
忘记了耻辱,像猪狗一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然后把嘴伏在桶沿上喝
桶里的稀粥。

  兄弟们轮流去喝桶里的稀粥,一边喝著一边流著无声的泪水。泪
水落进桶里,你喝了我的泪水,我又喝了他的泪水泪水不停地流著……

  不远处,另一片工地上,一夥民工光著脚丫子,正疯狂地争抢著
馒头吃,那些体弱伤残的民工,在地上滚爬著去捡一块粘满黄土的馒
头。一个民工把脑袋插进了饭桶,被后边的几双手死死地拖出来。满
脸的稀粥倒在地上又很快粘满了黄土,一个个变的面目狰狞丑陋,张
开著扭曲的嘴巴撕咬著,像饿疯了的猪狗疯狂地嚎叫著呻吟著。

  六点钟到了。乌鸦站在一个高高的土丘上,吹响了开工的哨子。
三台挤砖机器开始嚎叫。他们光著脚丫子,拿起铁铲不停地往机器里
送土。几个民工不停地给机器加土加水,一排被机器挤压出来的泥砖,
光溜溜地落在一张木板上,一个民工端走,一个民工换上新的木板,
一个民工再端走再远一点的沙地上,晾晒著积木般的一堆堆一排排半
干的砖胚。

  已经晾晒干的砖胚,被另一队民工用平板车拉走,送进窑洞,高
高的窑洞像一个大坟冢飘浮著冥币燃烧时的烟雾。乌鸦和老鼠拿著皮
鞭在工地上监督著,看到谁的手脚太慢,就把皮鞭狠狠地抽打过来。
秃顶的厂长像只秃鹰坐在一个土丘上,他一张乌青的脸隐藏在自己吐
出的烟雾中。他脚下的二十亩荒地里,一个个民工光著膀子光著脚丫
拼命地干著活。鞭子不时地发出抽打的响声,他们的身上一道道血痕
……

  阿青咬著牙干活,他几乎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不敢抬头向四
周看;小涛一边拼命地干著活,一边留意著乌鸦老鼠的鞭子;小玉咬
著牙的脸,正在扭曲变形;小强双眼痴呆地望著乌鸦老鼠,手脚时儿
就停顿下来,当鞭子打在小强背上时,小强就回过头对乌鸦老鼠狂笑。
小强的笑声让所有人全身起鸡皮疙瘩,让乌鸦老鼠手中的鞭子软了下
来。老鼠的鞭子又打在小强身上,小强哈哈地大笑。

  “老鼠,这小子一定是个傻子!随他去吧!”乌鸦转身走了。

  吃过晚饭,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阿青,我想去大便。”

  “我已经三天没有大便了,我也去。”

  “小强,我们一起去大便吧!”

  四个患难的兄弟,拖著疼痛疲惫的身子,向窝棚外走去。



  “站住!干什么去?”乌鸦拦住了他们。

  “我们好几天都没有大便了!我们去大便!”

  “你们到那边屙屎去!”乌鸦手指黑暗中的一片荒草地:“我可
告诉你们,每一个出口都有我们的人看守著,谁要是不想活了,就逃
一次试试吧!”

  他们蹲在草地上使著劲,──啊!啊小强哭了,他怎么使劲都拉
不出屎来。

  “小强,你快使劲拉!屎拉不出来,人会憋死的啊!”小涛说。

  “小强,别著急,我们等著你!”阿青说。

  “小强,把肛门放松啊!”小玉说。

  “呜呜我还是拉不出来啊!”小强蹲在地上,哭著拉著

  “小强,我来帮你我用手指帮你抠一抠!”小涛把右手的食指和
中指,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手指颤抖著放在小强的屁股底下。

  小强“啊”一声惨叫,血和大便同时排了出来!

  阿青搀扶著小强,一瘸一拐地从黑暗的荒草地里走出来,他们回
到了自己的窝棚里。

  “小强,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不要把泪水全憋在心里!”

  “呵呵,我现在有饭吃!有工作干啊!我不哭!我不哭!”

  阿青呜呜地哭了起来,小玉跟著哭了起来,小涛也跟著哭了起来,
所有的兄弟全都跟著呜呜地哭了起来……

  窑洞里燃烧著煤,黄土挤压成的砖胚正被烧制成红的砖青的砖……

  借著窑洞里的火光,厂长和乌鸦老鼠等人正用扑克纸牌赌著钱。
两个值夜班的恶棍,手提著手电筒,来回走著。



  又一个黄昏的时候,货运车开进田地,从车里又赶出十几个青年。

  又一个黎明的时候,民工挑过来稀粥和馒头。大夥的饭量增大了,
人员也增加了,不抢著吃就吃不饱肚子。阿青、小涛、小玉、小强和
另外的民工兄弟相互争抢著馒头吃。小涛为抢到篮子里最后一个馒头,
和一个民工厮打了起来。阿青紧紧地抱住稀粥的桶不放,一个民工把
头一下子插了进去,很快他自己又把头拔了出来,从鼻孔里呛出鼻涕
和粥。

  六点钟到了,乌鸦站在一个高高的土丘上,吹响了开工的哨子,
三台挤砖机器开始嚎叫……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因为手中的馒头被小涛抢去,在干活时,
就故意不配合小涛,小涛扔下铁铲就和他扭打了起来。阿青跑过来拉
开小涛时,这个男孩的拳头接连六下打在小涛的身上脸上,小涛的鼻
子被打的开了花,鲜血不停地往下流。

  “快住手!我已经拉开他了,你怎么还不住手啊!”

  男孩的拳头还是不停地砸过来,阿青放开小涛,扑上去和这个男
孩扭打了起来。

  “他妈的,快干活!上班时间不许打架,想打架就等下班后往死
里打啊!”乌鸦挥著鞭子走了过来。

  阿青的背上被狠狠地抽了一鞭,他马上住手,喘著粗气从男孩身
上爬起来。

  乌鸦走到地上的男孩身边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妈的!──快起
来快去干活!”

  小涛的鼻子不停地淌血,阿青撕下自己的一块背心,揉成一团给
小涛堵在鼻孔里。阿青扶著小涛,走到水池边,清洗小涛脸上手上粘
满的血和污泥。

  “他妈的!他的鼻子他自己去洗!你小子快去干活!”乌鸦叫骂
著跟了过来。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小涛已经伤成这个样子!等我给他洗完,
我就去干活!”阿青眼里含著泪。

  乌鸦上下打量了一下阿青,“哎嗨!你小子想让我同情你呀!可
惜你投错了胎!你要是个妞就好了啊!我一天到晚同情你!”乌鸦突
然瞥见阿青粘满泥土的背心里,挂著一颗心形的红石头!他伸手从阿
青的脖子上扯了下来。

  “快还给我!快还给我!”

  “他妈的,我以为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原来只是一块破石头,
上面还他妈的刻著一个爱字!”

  阿青伸手去夺乌鸦手中的石头,乌鸦一脚把阿青踢倒在地。阿青
爬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乌鸦的腿,哭泣著乞求著:“你还给我!你还
给我!这是我亲妈留给我的遗物啊!求求你还给我吧!”

  乌鸦把一只脚踩在阿青的背上:“他妈的!看不出你还挺有孝心
的啊!好,我还给你!你爬著去捡吧!哈哈!”乌鸦把手中的东西扔
进了水池里。

  阿青疯狂地爬进水池,在污泥里寻找著那颗妈妈留给他的心!他
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脸上手上粘满了污泥!阿青呜呜地哭泣著寻找
著……



  一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乌鸦在黑夜里吹响了开工的哨子。
厂长和乌鸦老鼠冲进窝棚,民工被一脚一脚地踢醒。

  “他妈的,快起来啊!砖胚被雨水冲成泥浆了啊!快去拿苫布!
快去苫砖胚……”

  阿青从睡梦中惊醒,他急忙把手放在胸前摸了摸了,亲妈妈留给
他的石头心还在。

  他们从窝棚里钻出来,冒著大雨奔跑在黑夜中。阿青怀里抱著苫
布,他看不清人也看不清砖胚在哪儿!他滑倒了又爬起来,在雷电的
指引下,他看见堆起的砖胚,一摞摞地倒下去,一摞摞地化成了泥……

  “他妈的!手电筒?快照手电筒!”厂长在雨中喊叫。

  雨中的人杂乱地奔跑著,滑倒又爬起来著,像狼狗一样地嚎叫著
雷电一个接一个地劈下来!

  阿青全身被雨水浇的湿透,他打了一个喷嚏,向窝棚跑去。

  “小玉,小涛,小强……”

  没有人答应。

  阿青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逃跑,是最好的时机啊!他想马上
冲出窝棚逃跑,可是他想到了小玉、小涛、小强!他们现在是不是还
在雨里干傻事啊?阿青想冲进雨中去找他们,可是他什么也看不清阿
青想还是一个人逃跑吧!只要能逃出去!他就去报案──救小玉、小
涛、小强他们……

  阿青转身向雨中奔跑。迎面跑过来一个人,和阿青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全倒下了。阿青很快爬了起来。

  “他妈的,你快把我拉起来啊!”

  阿青一听是乌鸦的声音,他迟疑片刻,才把手伸给乌鸦。

  “人呢?!都跑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

  “跟著我走!他妈的,谁也别想趁机逃跑!”乌鸦抓住阿青的手。

  雨停了,雷声随著风声远去。厂长拿著手电筒,到一个个窝棚里
查人数。

  “乌鸦!老鼠!你们这两个废物!跑了八个工人,你们知不知道
啊?”

  “厂长!他们跑不了!老鼠和另外四五个弟兄,已经骑著摩托车
去追他们了。”



  阿青望著黑夜远处的黑夜,心内祈祷著。

  五点钟过了。六点钟也过了。没有人送来饭桶和馒头,也没听到
乌鸦的开工口哨声。大家忐忑不安地从窝棚里钻出来,在工地不远的
草地上坐下。

  老鼠骑著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后边紧跟著让人终生难忘的“囚车”。
车子响著马哒驶进地里,车停下来,乌鸦和恶棍从驾驶室跳下来,紧
接著罐车的后门打开。

  阿青睁大了眼睛,他看见小玉、小涛、小强等七个人被绳子捆绑
著,从车箱里扔了出来,摔在地上时一个接一个地喊叫著。厂长口中
叨著烟卷走了过来。

  “厂长,我们已经抓回来了七个,还剩一个,估计我们的弟兄过
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

  厂长蹲下身子,从地上一把抓起小涛的脖子。小涛张大嘴巴喘著
气。

  “你想逃跑!你知不知道被抓回来的滋味?”厂长说著就把手中
的烟屁股塞进了小涛的嘴里。

  小涛痛苦地吐出嘴里的东西,声音沙哑地骂:“你他妈的──不
──是──人!” 

  “给我打!全部狠狠地打,往死里打!”厂长手指著地上的七个
人。

  乌鸦老鼠等人挥动起皮鞭和棍子在他们的头上身上乱打起来。阿
青听著惨不忍睹的哭喊声,泪水涌了出来。小强绝望地狂笑著,小玉
小涛等人撕裂般的哭喊著。

  阿青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蹲在厂长的脚下,苦苦地求情:“厂
长别打了!饶过他们这次吧!他们被打坏了就不能再干活了啊!”

  “决不轻饶!我今天不杀一儆百,以后就没有人会老老实实给我
干活!”厂长一脚把阿青踢到了一边,他从乌鸦手中夺过来皮鞭:
“你们打够了,给我拖走那六个人!我这次就活活打死这个小子!以
后再有人跑,跑一个打死一个!”

  阿青看著地上留下了小涛一个人,回想起和小涛同甘共苦过的日
子。

  厂长的皮鞭啪啪地打在小涛的身上头上,血从小涛的鼻孔里流出
来,血从小涛的嘴里流出来……

  “厂长,你别再打了啊!求求你饶过他这次吧!”阿青呜呜地哭
著,爬到厂长的脚下。

  小涛感觉自己的全身,被千万条毒蛇撕咬著撕咬著他的喉咙哭哑
了他的身子飘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原来会飞,他伸开双臂像只小鸟飞
呀飞呀小涛飞过绿绿的三尺多长的玉米苗,玉米苗像少女的青丝在风
中不停地摇摆著小涛飞过一条清流的小河飞呀飞呀小涛听见远处传来
风铃的丁丁声和少女的歌唱声……

  阿青抱著死去的小涛,停止了哭泣,他心痛地为小涛抚下眼睑!
乌鸦老鼠从阿青的怀里抬走了小涛,他们抬著小涛走著走著他们抬著
小涛走进了窑洞,阿青晕倒在地上。



  阿青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马上坐起来大声地呼喊小涛、小玉、
小强。

  “阿青,我是小玉,小涛已经死了!”

  阿青转过身抱住小玉小强痛哭起来。

  六点钟到了,乌鸦站在高高的土丘上,吹响了开工的哨子。囚犯
一样的工人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小强时儿干活,时儿痴呆地发笑。

  阿青和所有的民工,全身的皮肤被风吹日晒的漆黑如泥。他们的
头发因为几个月或更长的时间没有理,一个个都披头散发的,像地狱
里的小鬼。他们几乎已经习惯了乌鸦老鼠手中的鞭子,当鞭子再次打
到他们身上时,他们就对著乌鸦老鼠皮笑肉不笑地做著鬼脸,他们慢
慢地丧失了反抗同时也丧失了挣扎,他们一天比一天的麻木著颓废著
绝望著……

  阿青努力回想著,曾经逃走的那个兄弟的模样,可是他怎么也想
不起来了。阿青只知道自己身上的皮肤曾经脱掉过两层,一层是被鞭
子抽下来的,另一层是被烈日晒下来的。阿青来到水池洗脸时,看到
水中一个又黑又瘦的披头散发的人,如果不是他胸前垂挂著的那颗亲
妈妈留给他的石头心,恐怕连他自己都会不认识自己了。

  阿青已经习惯一个人,在天黑的时候,来到一片深黑的荒草地上
大便,他很熟悉这片荒草地,但他不知道离开这片荒地后,外面的世
界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几次想抬起腿爬上一个土丘看一看,但是他又
不敢这样,他怕厂长乌鸦老鼠等人发现他,会活活打死他,小涛的死
让他刻骨铭心,他大多时候想起小强的那些话:当奴隶比当人渣好!
当奴隶只要干活就会有饭吃!当人渣是没饭吃也找不到活干!

  阿青望著满天的星星,星星向他不停地眨著眼睛,月亮圆了又缺
月亮冰凉无情。阿青想和小玉说说话,他感觉小玉也越来越陌生了!
他伸手摸了摸小玉的脸,小玉好像没有反应。

  “小玉,我们说说话吧!”

  “我很累我要睡觉。”小玉翻了一下身,声音也很疲倦。

  “小强,你看天上的星星是不是在眨眼睛!”阿青又拍了拍小强。

  “我不想看,我只想睡觉。”

  所有的人打著鼾声睡了。阿青也只好躺下,一想到明天的劳累,
他马上闭上了眼睛。

  “阿青一个人奔跑著,不停地奔跑著,他的身后是深深的荒地,
他的前面是高高的土丘,他飞快地爬上了土丘土丘下面是一条小径他
顺著小径飞快地奔跑著他的前面出现了两条叉路,两条叉道从黑压压
的玉米地里穿过他选择了右边的一条土路跑啊跑前面很快是一条宽大
的柏油路他奔跑在柏油路上前面已经看见了灰色的水泥桥他的眼睛于
是闪现了希望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摩托车轮声,乌鸦和老鼠各自骑
著一辆摩托车飞快地追了过来阿青感到巨大的恐惧向他压了过来,他
几乎要哭出声来了,他一想到会被活活打死再放进窑洞里烧掉尸体啊!
阿青绝望的向前跑著,他感觉自己的腿像铁一样沉重,被身后强烈的
磁石般的风吸拽著吸拽著啊!两辆摩托车同时开了过来,紧紧地夹住
了他……”

  阿青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他望著窝棚外的星空,感觉星
星真的是在向他不停地眨著眼睛!阿青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阿青一个人奔跑著,他不停地奔跑著,他的身后是深深的田地,
他的前面是高高的土丘,他飞快地爬上了土丘土丘下面是一条小径他
顺著小径飞快地奔跑著他的前面出现了两条叉路,两条叉道从黑压压
的玉米地里穿过他这次选择了左边的一条土路跑啊跑阿青一直地向前
跑著跑著,他突然看见前面也跑著一辆车阿青想追上这辆车他於是很
快追上了这辆货运车阿青大声地喊:救命啊!救命啊开车的一男一女
听到车后的喊声,马上停下了车,女人看著阿青微笑著说:上车吧!
我们送你回家!阿青感觉她的面孔好熟悉啊!他看清楚了!这一男一
女正是在劳务市场骗他们卖他们的那两个人啊!阿青转身就往回跑!
这一男一女开著车狂笑著追了过来女人首先跳下了车,她微笑著伸出
老鹰般的手去抓阿青,阿青一下子被这个女人紧紧地抓住他拼命地挣
扎著挣扎著这时,他又看到乌鸦和老鼠也开著一辆货运车追了过来阿
青绝望地哭泣著……”

  “阿青,你醒醒。”小玉不停地摇晃著阿青。

  阿青眼里淌出泪水,他从噩梦中醒来,他紧紧的拥抱著小玉呜呜
地哭著……

  小玉和阿青相互拥抱著睡了。“阿青牵著小玉的手一起奔跑著,
他们不停地奔跑著,他们的身后是深深的荒地,他们的前面是高高的
土丘,他们飞快地爬上了土丘土丘下面是一条小径他们顺著小径飞快
地奔跑著他们的前面出现了两条叉路,两条叉道从黑压压的玉米地里
穿过小玉:我们选那条路啊?阿青摇了摇头!小玉拉著阿青的手要向
右边的道路跑,阿青拽回小玉;小玉接著拽紧阿青的手向左边跑去,
阿青又拽回了小玉小玉著急地问:我们到底选那条道跑啊!被他们追
上会被打死的啊!这时,他们的背后响起车的马哒声,他们回头一看!
──啊!是小强开著三轮摩托车,带著乌鸦和老鼠追过来了啊!阿青
小玉同时恐惧地抱在了一起这时,小涛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啊!小涛一
句话也不说,转身跳进路边黑漆漆的玉米地,小涛很快就不见了阿青
拉著小玉的手也紧跟著跳进了黑漆漆的玉米地阿青和小玉手拉著手跑
啊跑啊他们很快跑进了市区天已经全黑下来了他们顺著路灯绕开劳务
市场跑啊跑啊他们跑进了一个大院子,然后关上大门,他们上了楼房,
进了房屋房屋的主人惊呆地看著他们,啊!主人原来是小兰!”

  “阿青,快起来!我们去吃饭!”小玉推了推睡梦中的阿青。

  小强已经走出了窝棚,他来到水池边洗著自己的脸。小玉和阿青
也来到水池边开始洗手洗脸。一个民工挑过来两桶稀粥,另一个民工
挑过来两篮馒头。大夥又开始了像疯狗般地争抢著馒头和稀粥。

  六点钟又到了,乌鸦站在一个高高的土丘上,吹响了开工的哨子,
囚犯一样的工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下午。太阳西晒著他们漆黑的肌肤,他们默默地干著活。厂长坐
在一棵树下吸著烟。乌鸦老鼠头顶草帽,手里握著皮鞭,百无聊赖地
走来走去。

  两个工人拿著铁叉正开挖著新的土丘,新开下来的软土被另外几
个工人一车一车地拉走。阿青、小玉、小强等人,正汗流浃背地搬运
著成形的砖胚。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工人喊:“蛇!蛇!”

  所有的工人都惊动了,大家站在原地不动,朝喊蛇的那个人看过
去。那两个开挖土丘的工人,惊慌地跑开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土黄色
的蛇吐著蛇信子,从一个洞口里爬了出来,紧接著又一条更大一点的
蛇也爬了出来。

  “他妈的,两条蛇就把你们吓成了这个样子!把铁铲给我,看我
是怎样杀死它们的吧!”乌鸦和老鼠听到喊声跑了过去。一个工人马
上把手中的铁铲给了乌鸦,乌鸦接过铁铲疯狂地铲下来两条蛇很快被
铲成了十几节肉,不停地扭曲著……

  “好了!蛇已经杀死了啊!你们他妈的还不快干活!”

  刚才的那两个工人,又拿起铁叉干活。铁叉一下子深深地插了进
去,一大块土被撬了下来,现出一个深深的洞,紧接著一条又一条蛇
从洞里窜了出来。两个民工惊叫著再次跑开了。乌鸦老鼠叫骂著拿著
铁锹铁铲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上百条花花绿绿的蛇时,也吓的惊呆
了。

  “所有的人都过来杀蛇!全部给我杀死啊!”厂长这时跑了过来,
他一声令下,就亲自带头拿著铁铲疯狂地打著疯狂地杀著乌鸦老鼠也
举著铁锹铁铲狠狠地打狠狠地杀一群群工人全跑了过来,手举著各种
工具发泄般地打啊杀啊一条又一条蛇不停地从洞里面爬出来,扑向所
有的人……

  阿青突然放下手中的工具,两手拽住小玉小强,跑进一堆堆高高
堆起的砖胚垛。

  “小玉,小强,我们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我们一起快快逃吧!”

  “我再也不逃了啊!我愿意留在这里做奴隶,最后一直到累死!”
小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要这样啊!小强,快跟著我们一起逃跑吧!这一次我们一定
会逃出去的啊!”阿青著急地拉住小强。

  小强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小玉又想逃又怕被抓回来活活打死,
他不知道该听阿青的好还是小强的好!

  “小强!小涛已经死了!我们不能再死在这儿了啊!我们是同甘
苦共患难的兄弟啊!我不能丢下你!你快起来!快起来!”阿青眼里
含著泪,把小强拉了起来。

  三个人一起向田地的边缘跑去,从他们时常大便的荒草地上跑过,
他们很快跑到了一个陡滑的土丘下。阿青带头往上爬,他的另一只手
紧紧地抓住小玉的手,小玉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小强的手,他们喘
著气爬上了高高的土丘。他们的身后是深深的田地,田地里的一群人
正疯狂地喊打喊杀小强突然停下脚步,从小玉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我再也不逃跑了!我再也不逃跑了你们快走吧!我愿意做奴隶!
我愿意累死在这里陪著小涛哥哥!”小强哭泣著从土丘上滑落了下去。
阿青心痛地看著小强滑落进了田地里,他突然想起昨晚的第三个梦,
他对小强突然充满了恐惧感。阿青紧紧的拽住小玉的手:“我们快跑!
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阿青和小玉顺著小径飞快地奔跑著,奔跑著他们的前面出现了两
条叉路,两条叉道从绿压压的玉米地里穿过

  “阿青!我们选那条路啊?!”

  阿青脑海里飞快地闪现出三个梦景中的不同结局。

  “──小涛!如果你的冤魂就在我们身边,就请给我们带路吧!”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远处传来摩托车发出的呼叫声!

  “阿青!他们追来了!我们会被打死……”小玉带著哭腔地叫。

  “不!他们这次一定追不上我们!”阿青狠狠地拽紧小玉的手,
钻进了两米多高的玉米地。玉米秆已经受过了花粉,长出一个个瘦长
的棒子。阿青小玉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在玉米地里不停地奔跑著天慢
慢地黑了下来。

  半个月亮挂上了夜空,玉米地里撒满了零零碎碎的月光,阿青搀
扶著快要倒下的小玉。

  “阿青,我不行了!我跑不动了!”小玉张大嘴巴喘著气。

  “小玉,让我背著你走!”阿青喘著气蹲下了身子。

  小玉趴上了阿青的背。阿青吃力地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向前
走著。小玉汗湿的脸紧贴在阿青的肩膀上。

  阿青背著小玉在玉米地里迷失了方向,他们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
著。淡淡的月光下,黑漆漆的玉米地里,一团影子移动著阿青背著小
玉靠近了一条土路。当他们正要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时,远处飞快地传
来摩托车奔跑声。阿青慌忙放下小玉,向后退了两步,两个人卧倒在
地上一动也不敢再动。

  摩托车亮著几十米远的灯柱,从玉米地里扫过,从阿青小玉的头
上飞快地扫过。

  摩托车远去了。

  “小玉,我们还是退回到玉米地里吧!”

  这时,“啪”地一声响,小玉碰断了一棵玉米秆。

  “小玉,小心点啊!不能弄出声音来!”阿青搀扶著小玉,向更
深更黑的地方走去。



  天渐渐地亮了,太阳暖暖地照进玉米地,阿青和小玉紧紧的拥抱
著睡著。

  太阳越升越高,玉米地里闪烁著斑驳的阳光。阿青已经睁开了眼,
他伸出手去擦小玉脸上的泪水。小玉也醒了过来,他把脸贴在阿青的
胸前,听著阿青的心跳。

  “阿青!我们还活著啊!我刚才梦到”

  “小玉,不要再说了!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阿青用手捂住小
玉的嘴,他惧怕小玉说出不吉祥的话。

  “阿青,现在天已经大亮了!我们该往哪儿走?!”

  “我们昨晚已经迷路了!我们先认认方向再走。”

  阿青和小玉蹲下身子,上下打量著太阳和影子的位置。

  “我们先朝东再朝东北或东南走吧!”阿青牵著小玉的手,向东
走去。一块又一块玉米地,相互连接著。

  太阳慢慢地向西滑落著。阿青和小玉走著走著,就听到了流水的
声音。

  “小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被装进罐车时,车子经过了一条河!”

  “车门缝太小,我当时没有看清楚!”

  “小玉,只要我们通过这条河,再往前走大约二三十里路,我们
就有救了啊!”

  河水流动的哗哗声越来越近。阿青和小玉钻出了玉米地,他们爬
上了河堤。河堤上生长著两排高大的杨树,一条被车轮压出的黄路土
从这两排杨树中间穿过。阿青和小玉望著河堤下流动著的河水,用舌
头添了添乾裂的嘴唇。

  “小玉,我们先下去喝点河水吧!”

  “阿青,你看,那儿有座灰色的桥!”小玉突然用手一指。

  阿青一看,吓的脸色马上变成了苍白。透过杨树的空白处,大约
百十米远的桥上正停著两辆摩托车,车上乌鸦的后背正对著阿青小玉。
阿青一眨间又看到了老鼠的半张嘴脸面对著乌鸦的脸,他急忙抓紧小
玉的手,从河堤上滑下来,向玉米地爬去。

  他们刚刚滑进玉米地,一辆摩托车从两排杨树林里穿了过来。

  阿青紧张地和小玉爬在玉米地里的杂草丛里,他们百分之九十九
地担心──乌鸦老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们?他们不敢再动一下,怕
碰响玉米秆或碰动玉米秆,让高处的他们发现他们现在的藏身处。

  摩托车从阿青和小玉滑下玉米地的位置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又
跑了回来,车上坐著老鼠。乌鸦的摩托车也飞快地开了过来,他们在
河堤上停下。

  “乌鸦!也不只这两个小子有没有过河!我们老是在河堤上来回
地跑,要跑到什么时候啊!”老鼠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续上。

  “他妈的!当初你只想著杀蛇!现在人跑了!我们死活都要找到
他们啊!他们逃走我们并不怕!最怕的是他们报案啊!我们都打死过
工人!不枪毙才怪呢?!我预感到他们还没有过这条河,我们只要守
好这条河堤,他们就跑不了!”

  “他们要是藏在玉米地里不出来!我们怎么办啊?”

  “我们的兄弟已经分散下去,每一个出口他们都别作梦过去。这
大热的天,他们藏进玉米地里几天不渴死也会饿死的!”

  “以前不是逃跑过一个人吗?已经两个多月了,也没有见他报案
啊!”

  “你他妈的少罗唆!我们抓不回这两个小兔崽子,无法向厂长这
个老秃驴交待啊!”

  乌鸦和老鼠骑上摩托车向别处找去了。

  阿青和小玉松了一口气。

  “阿青!刚才我已经绝望了啊!我以为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

  “小玉,你的嘴乾裂的出血了!我们在玉米地里找一找能吃的东
西吧!”

  阿青和小玉紧紧地牵著手,向玉米地更深处走去。他们掰下一只
瘦瘦的玉米棒子,撕开层层的皮,里面只有一根嫩嫩的棍儿,还没有
长出玉米仁来。咬了一口,吃了起来。他们又找到了几棵野马炮瓜儿。
阿青小玉接连地摘下一把圆圆的,像玻璃弹丸一样大小的野马炮瓜儿
吃了起来。

  “小玉,我们现在不能离开玉米地,我们上路不久就会被他们抓
住的!我们要在玉米地里忍耐著,一直忍耐著……”

  “我们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一直忍耐到他们无法忍耐的时候。”



  两天过去了。

  阿青和小玉还在玉米地里忍耐著饥饿。

  “我的嘴里好苦!我的肚子还是一个劲地咕咕乱叫!”

  “小玉,我们会好起来的!我们只要有自信心,就一定能战胜他
们!小玉,我们饿不死的啊!我们有好多好多可以吃的东西!这玉米
秆能解渴啊!这嫩玉米棒子能止饿啊!我们还有野马炮瓜呀!虽然吃
起来苦点,总比吃野草好的多啊!”阿青看著小玉发青的嘴唇。

  小玉的眼睛涌出了泪水,阿青亲了亲小玉的泪水:“好兄弟!不
要哭!我们都不哭!我们要坚强地活下来!我们还要去救小强和更多
受苦的兄弟!”

  夜里,刮起了大风,很快又下起了大雨。阿青和小玉把背心和裤
子全脱了下来,搭在几棵玉米秆上,他们紧紧地拥抱著相互取暖。

  雨滴不停地从他们的衣裤支起的小布棚上滴下来,更大的雨打在
玉米秆的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雨时而大时而小的下著,阿青和
小玉相互抱著蜷缩成了一团。

 

            第十一章

小玉:我和阿青在Z城的一条小街道上,租了一间门面,开了一年发
廊,后来因为街道扩建把我们的发廊拆掉了。我和阿青就开始不停地
往紫荆山公园里跑。星期六星期日来公园活动的同志很多,天南海北
的都有,老中青三代都有,有时候人数会增加到上百人,后来,公园
里出现偷、抢、骗、卖、诈太多了,有时候警察会突然来抓人,抓到
你后也敲诈勒索,外地同志不敢再来了,本地的同志开始在网上找朋
友,或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活动。

  “小玉,别去公园了,我们还是在家老老实实地看书吧。”阿青
时常阻止我去公园疯。

  阿青喜欢躺在被窝里看诗歌,有时候自己也写,很少看到他写的
东西发表。我不喜欢现代诗歌和外国诗歌,只喜欢唐诗宋词和红楼梦
里的诗词。我和阿青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吧!我虽然很爱
阿青,可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就感觉没有了激情!

  我一走进公园,看到我认识的那些姐妹(兄弟),就开始和他们
一起疯狂。阿青也来到了公园,他不合群,不喜欢和我们一起打情骂
俏,他也讨厌同志之间姐姐妹妹妈妈阿姨的乱叫。有几个想和阿青一
夜情的同志被拒绝了,背后就骂阿青“装处女装淑女装贞女”我听到
他们骂人,就感觉很好笑很好玩。

  阿青看见我和别人正在疯狂,就一个人向寂静的黑暗的角落走去。
我不放心阿青,怕他背著我去偷人,就悄悄地藏进树丛里,等著去捉
奸。阿青坐在了河边的一块石头上,他的身边正徘徊著一个漂亮的男
孩。这个让我讨厌的男孩,十几分钟后就和阿青同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我看见这个该死的男孩把臭嘴贴在了阿青的脸上,就愤怒地走了过去,
我真想打过去几个耳光。

  这个男孩看见我走了过来,就从阿青身边站起来,钻进了一片黑
黑的树丛。阿青故意不理我,也跟著那个妖精钻进了树丛。我气的要
死,看见一辆上锁的自行车停在一棵树下,此外再没有别人,这一定
是那个妖精的自行车,我两只手举起它就扔进了金水河里。扑嗵一声,
车子睡进了臭水里,河水很浅,露出一只阳具般的车把。

  我转身就跑,刚跑几步就又回来了。我想知道阿青和那个妖精用
什么姿式性交,性交多长时间?一想到阿青是在背叛我,我就气的发
疯。我等了整整三十六分钟,才看见阿青和那个妖精走出来,两个人
都很舒服的样子,我的肺都快气炸了。

  “小玉,你还没有走啊?”阿青笑著,他拍了拍我的屁股。

  我不理阿青,我想知道被我扔进河里的车子是不是那个妖精的,
如果不是,我就太亏了啊!我不能让那个妖精太舒服!谁碰我的阿青
谁都要付出代价。

  “唉呀!我的自行车哪儿去了?”男孩发出杀鸡般的尖叫声。

  “是不是被小偷偷走了啊?”阿青也替男孩著急起来:“小玉,
你是不是一直在这儿啊?你有没有看见他的自行车?”

  “我没有看见,我也没有功夫一直站在这儿为你们看车子!”我
红著脸骂道:“不是什么车子都有人偷的,破的不能再破的东西,捡
破烂的人都不会要!”

  那个男孩敌意地看了看我,向河边跑去。公园里还亮著灯,半个
月亮也贼亮地照著发臭的河水。钻出水面的车把还像阳具硬著,男孩
突然发出被强奸的尖叫声。

  “一定是他把我的车子扔进河里的!”男孩一只手拉著阿青,一
只手指著我的鼻子。

  “是我把车子扔进河里的,我以为是没有人要的破烂!”我挺起
了胸,握紧了拳头。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阿青都会站到我这边。
男孩握紧拳头向我砸过来。阿青紧紧地抱住了他,甜言蜜语劝著哄著
他。

  阿青突然跳进了河里,河水湿到了裤子膝盖的位置。正在臭水里
睡觉的自行车被阿青抱了出来,男孩伸出手去接水淋淋的车子。男孩
用钥匙打开锁,和阿青推著车子走上了岸,他们不再理我。我开始后
悔自己的冲动,心里疼爱著阿青,他的裤子湿了,他会不会感冒?

  “阿青,你──回来!”我大声地喊。

  阿青和那个男孩一起走出了公园,路灯还亮著,我的心已经漆黑
一片。

  我很快回到了我和阿青的住处,屋子里没有阿青的影子,我又回
到了公园里,公园里也没有阿青,我再回到我们的住处我再回到公园,
我再再回到我们的住处我再回到公园公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是
那么的孤独无助。

  天快亮时,我又回到了我和阿青的住处,这是我和阿青的家吗?
我浑身感到冰冷,一想到阿青正抱著别人欢乐,我的心就撕裂般地疼
痛,我太疲倦了,就闭上哭红的眼睛睡了。我从噩梦中醒来时,已经
是又一个黄昏。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没有喝过一滴水,我的头晕沉沉的,心止不住
地疼痛著呼唤著:“阿青阿青阿青阿青……”

  天快黑时,路灯亮时。我在河边看见了阿青,他的眼睛红红的,
他的脸一夜间瘦了很多。我们在水泥石栏上坐下,一直沉默著。阿青
昨夜没有回家,是他先对不起我的,我要他向我道歉,我恨他把甜言
蜜语给了别人;我要让他向我认错,我恨他和别人发生关系;我要他
向我低头,我恨他折磨了我一整夜,我的心还在流血我要他告诉我,
他和别人只是逢场做戏……

  “你昨夜去哪儿了?”阿青张开他乾裂的嘴唇,他昨夜好像也没
有睡好觉。

  “你昨夜玩的舒服吗?”我讥笑著反问阿青。

  阿青愤怒地站了起来,扔下我走开了。我没有去追阿青,我恨死
了阿青,他没有一点向我认错的样子,是他先对不起我的啊!我一定
要报复阿青,一定要让他尝尝被爱抛弃的滋味。

  阿青是爱我的啊!阿青是爱我的吗?我的心哭泣著,我的脸还在
淫笑著,和认识的姐妹(兄弟)相互发出疯狂的叫床的呻吟。

  一个外地人喜欢上了我的疯狂,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我坐上车时,
看见阿青走了过来。他一双红红的眼睛看著我,看著我我的动作很慢,
我还在等阿青向我道歉,只要他给我面子──向我说一句好听的话,
我就原谅他了,我就回到他的身边。

  车子开动了,阿青红红的眼睛还在看著我,我没有听到阿青的声
音,我的心巨烈地疼痛著呼叫著远去



  小玉向我讲到这里,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往事还让他的心疼痛著。
我给小玉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慢慢地喝下去,这袋茶叶是阿青送给我
的,河南信阳产的。(我在B城曾认识一位音乐老师,他老家就是河
南信阳的,他说信阳产的茶叶是全国最次的最难喝的茶叶,听到有人
在外地说家乡的什么东西不好,总让我的心里很不舒服,我后来就和
这个老乡绝交了。)

  “味道有点苦,是我们河南信阳产的。”小玉笑了笑,张嘴向杯
子吹了吹气:“我们河南只有信阳这一个地方产茶叶,我的爸爸生前
也只喝信阳茶叶,他说河南茶叶喝到嘴里是苦的,喝到心里是甜的!”

  我举起茶杯和小玉开心地碰了一下。

  “阿青也曾向我讲过和你在一起的故事。”我和小玉面对面地坐
著,“阿青说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你和别人在一起打情骂俏。
为了让你少来公园,他就故意当著你的面和那个男孩一起钻进树丛里
聊天,他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气你一下。阿青把那个男孩的自行车从河
里搬上岸后,当时他也很生气,为了安慰那个男孩,也为了你和那个
男孩不打架,阿青才穿著湿湿的裤子去送那个男孩。阿青回到公园时,
看不到你,以为你回家了,就回家找你你们两个都很好笑啊!阿青在
家找小玉,小玉在公园找阿青,阿青在公园找小玉,小玉在家找阿青!
阿青和小玉相互找了一整夜。阿青找不到你,以为你到别人家过夜了,
他说他很痛苦,其实他的心眼和你的心眼一样大,他说他一定要等到
你向他道歉,而他还是看到了你和别人走的事实,阿青最后还是吃你
的醋最多啊!他说他看到你坐上一辆租车,和外地的一个同志走后,
他的心就碎了”

  “我是和那个外地人走了,我来到他的住处──火车站附近的一
个宾馆里,和他发泄了一次。我发泄完就后悔了,就穿上衣服回家找
阿青,后来知道阿青也去找别人发泄了。我和阿青在公园见面后就吵
了起来,我虽然很爱阿青,也知道阿青很爱我,当时我已经气疯了,
一点也不让阿青,当著一群围观的同志狠狠地骂他。阿青当时也让我
给气疯了,他挥起拳头就打了过来。阿青除了我,再没有别的朋友,
我身边认识的一群姐妹(兄弟)就帮我打阿青。我和阿青就这样哭著
分手了。”



小玉:和阿青分手后,我跟著一个朋友去了X城,在X城流浪了一年。
没有了阿青,也找不到可靠的朋友,晚上就到一个又一个同志基地去
疯,白天泡进网吧里。

  我上网聊天时,认识了一个同志网友,他还是一个同志网站的版
主,他在自己的网站上发布招聘启示,我在聊天室里遇见过他,后来
相互发电子邮件和照片。我们相互看过照片后就通了电话,他在电话
里还是说:他要创办一个公司,急需要人才,我就来到B城找他。我
们很快在B城的西客站见面了,那天还下著雨,我们相互拥抱著走在
街上,这是我第一次来B城,我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我很高兴地跟著
这个同龄网友走,我当时很信任他,把心里的话全掏给了他。他只对
我说过他也不是本地人,他曾经创办过一个网站,后来把这个网站三
十万卖给了一家公司,他现在正在采写一本有关同志方面的书,我当
时很敬重他。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每晚性交两次。一个星期后,他
对我没有了性欲,赶我到沙发上睡。我也一直没有看到他创办的公司,
就知趣地离开了他,买了一份招聘报,去找工作。

  我在B城没有一个朋友,找工作时总是上当受骗。我身上只剩下
十几块钱时,就进了网吧,给阿青发电子邮件,告诉他我当时的处境。
我给阿青发邮件的时候,他正在Z城的网吧里上网,他很快给我回复,
在信里说很牵挂我自从我走后,他就去了梅姐发廊里打工,然后阿青
把阮老师家的电话告诉了我,让我去找你。

  我听小玉说到这里就呵呵一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我吃了一惊,以为是做MB的找上门了。后来听你提到阿青,还告诉
我你就是他的朋友小玉,我也就放心了。”

  阿青、小玉、小强、小东西,小妖精、小鬼这六个男孩中,小玉
最秀气,小鬼最淘气;小强最温柔;小东西最可爱;小妖精的嘴巴最
甜;阿青的最朴实。


 
  我开始做饭,小玉帮忙洗菜。饭做好了,我们边吃边聊。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美丽的森林,很快又出现了雪山,草地、大
海赵忠祥雄性的声音诱惑著一只又一只动物性交繁殖和厮杀。

  “小玉,你喜欢赵忠祥的声音吗?我一直很喜欢赵忠祥主持的
《动物世界》,那个节目的名字现在改为《人与自然》了。”

  “喜欢,赵忠祥曾经在我的老家淮阳县插过队。”

  赵忠祥的声音消失了,一个又一个病人出现在屏幕上向我推荐各
种不需要的药品。



  “我在Z城生活了几年,就不想再回老家种地了,我到X城后,
就不喜欢Z城了,来到B城,感觉还是B城好啊!”

  “你要是到了美国的N城或加拿大的M城,就不想回B城了。”

  “我不懂外语,到了哪儿就成了哑吧!”

  “你如果想去,现在就好好学习外语吧。到国外找一份洗盘子的
工作,也比在国内挣钱多!”

  “有些国家的小市民歧视华人,就像B城人歧视河南人一样。”

  小玉提到歧视这两个字,脸涨的红红的。

  我掏烟给小玉,他摆了摆手。

  “我们中国穷人多!腐败官员多,是体制造成的还是中国人的劣
根性?”我从胸膛里吐出一团烟雾:“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华人,他曾
给我讲过这样一个笑话:一架飞机正飞在空中,一个美国人说,我们
美国人钱多的是,说著就把一皮箱钱扔出了飞机;一个日本人说,我
们日本人电脑多的是,说著就把一台电脑扔出了飞机;轮到中国人说
话了,这个中国人说,我们中国人多的是,说著就把身边的一位同胞
扔了出去。这个笑话让我感到耻辱!”



小玉: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有一个三岁的哥哥,还没有见到哥
哥,哥哥就死了。妈妈时常埋怨我的爸爸,如果爸爸不到城里工作,
哥哥就不会死。后来,我的爸爸也死在了城里,妈妈对城市充满了恐
惧,我每一次出门到城里打工,她都要痛苦一场。

  妈妈怀著我的时候还不停地干活,她的身体也很结实。爸爸过节
的时候才会从城里回来看妈妈和我。

  一个寒冷的冬天。妈妈听说爸爸又在城里找了一个女人,就挺著
大肚子抱著我的哥哥去找爸爸,肚子里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妈妈见到
爸爸后,什么也不过问,微笑著留在爸爸身边,把三岁的哥哥也推到
爸爸身边。一个星期后,爸爸要送妈妈、哥哥和妈妈肚子里的我回老
家。妈妈让爸爸和我们一起回去,爸爸说他离不开工作,妈妈说他离
不开爸爸。爸爸看著妈妈的大肚子,不忍心和妈妈吵架。妈妈缠著爸
爸一个月,爸爸不自由了一个月,就开始和妈妈吵架。妈妈哭了,哥
哥哭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妈妈和哥哥在哭,我也会跟著
她们在妈妈的肚子里哭的。

  爸爸对妈妈说,单位晚上加夜班,爸爸就不回来了。

  爸爸又对妈妈说,单位晚上加夜班,妈妈叹了一口气。妈妈知道
爸爸晚上又不回来了,就哄著哥哥睡觉。房子里燃烧著煤炉,煤炉没
有烟囱,一扇窗户开著,风呼呼地从外边吹进来,屋子里还是很冷。
我妈妈唱著摇蓝歌哄睡好哥哥,就开始给我织毛线衣,妈妈梦想著她
肚子里的我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爸爸的同事晚上来找爸爸借东西,妈妈说爸爸加夜班去了,爸爸
的同事惊讶地说单位放假了。爸爸的同事走后,妈妈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穿上棉大衣,走出了家门。寒风中飘起了雪花,雪花被风吹进了窗
子里。妈妈怕哥哥一个人睡在床上受冷,就关上了窗子,又给炉子加
了一块煤。妈妈步行走到爸爸的单位,爸爸真的没有来上班,妈妈猜
想爸爸一定是会另一个女人了。

  妈妈带著九个多月的我,痛苦地走在雪花不停飘落的路上。妈妈
到爸爸的朋友家里找爸爸,没有爸爸的影子,妈妈就晕倒在雪地里,
在雪地里生下了我。我和妈妈被一个过路的医生救了,而我的哥哥却
煤气中毒死在了家里。

  妈妈说我从出生那一天就不停地哭,一直哭到三岁,我的妹妹也
生了下来。妈妈很爱我的哥哥,过年的时候还给我的哥哥用纸叠几件
衣服烧送给他。

  哥哥死后,爸爸就请假回老家陪妈妈住了几个月。妈妈让爸爸回
家种地,爸爸说工人比农民挣钱多,爸爸又回城里工作了。

  我七岁的时候,爸爸送我进了村里的小学校。我吃著爸爸给我买
的糖果度过了甜甜的童年。我十三岁那年,爸爸死在了那个城市,妈
妈说是病死的。我却听到村里的大人在背后说,爸爸是被一个女人杀
死的。

  我一天天地长大,妈妈不让我再提爸爸,她自己也不愿意改嫁。
有人欺负我的时候,我就会回想起我的爸爸和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哥哥。
我刚一生下来,哥哥就死了,妈妈说她命中注定只有一个儿子。我在
梦中寻找著那个远去的小男孩,如果找到他后,我愿意变成一个女孩,
让他永远做我的哥哥。

  “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杀死了我的爸爸?”我的个头已经和妈妈
一样高了。

  “你的爸爸是病死的,不要相信别人的话!”妈妈眼里含著泪。

  我低下了头,我在妈妈面前永远低著头说话。

  “爸爸,你是怎么死的,你能托梦给我吗?”我看著镜框里爸爸
的黑白大相片。爸爸在玻璃中微笑著,永远对我微笑著。我记事起,
我的爸爸没有打骂过我,他和妈妈吵架时,看见我走了过来,就堆起
了满脸的笑容。我爱我的爸爸,我更爱我的妈妈。

  “妈妈,我又梦见爸爸了,他给我买了一口袋糖。”我抱著妈妈
的脖子亲了亲。

  妈妈笑了笑,说我长的快和爸爸一样高了,她说这话时,爸爸就
好像站在我的身边。清明节到了,妈妈忘不了带著我去给爸爸上坟。
妈妈让我跪在爸爸坟前磕头,我不知道磕多少个头好,就不停地磕著。

  “小玉,够多了,别给爸爸磕了。”妈妈拉我起来。

  我和妈妈从坟地里走出来时,雨细细地下著,我的鞋子底粘著厚
厚的泥巴,个头一下子长高了许多。妈妈的身子正在变矮变瘦,妈妈
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我牵著妈妈粗糙的手往家走。

  “城市里的人坏,城市里的女人更坏……”这是妈妈时常在我耳
边重复的一句话。

  我的妈妈希望我长大后,娶一个乡下女人种地生孩子。我辜负了
我的妈妈,我永远对不起她,我没有勇气对她说,我是同性恋者!我
如果说了,她一定会绝望的啊!我流浪在城市,三十岁不结婚?四十
岁不结婚?我让妈妈的心永远牵挂著。

  我幻想,我死去的哥哥复活了,他带著我的嫂子我的侄儿侄女回
家看妈妈。

  我幻想,妈妈又怀孕了,给我生下了一个好弟弟,好弟弟留在妈
妈身边结婚生孩子。

  我幻想,用我胸口的一块肉克隆出一个小玉,让他回家结婚生孩
子好好孝敬妈妈。

  我心痛地幻想,我的妹妹突然长出一根阳具,她让妈妈给她买剃
胡刀,她让妈妈给她找女朋友。

  我流著泪幻想,妈妈不再爱我了,她嫁给了一个对她好的老头,
她很快忘记了我……

  啊!妈妈我是永远爱你的小玉!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你
是我的妈妈!你是让我心灵温暖的妈妈!你是让我日夜牵挂的妈妈!
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小玉: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去了西海子公园,并认识了白大爷。

  树木最多的地方黑暗最多,黑暗最多的地方人也最多。我在前面
走,白大爷跟在我的身后,我并不喜欢这个白大爷,我只是想发泄一
次。我钻进了一片树丛,里面有一对男女正拥抱著,我又钻进了一片
黑暗,里面还有两个人拥抱著,我再去寻找没有人的黑暗。白大爷穿
著一身黑衣,像一头发情的黑牛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到我的一个朋友家里玩吧!”白大爷已经是满头大汗。

  我只想和这个老头发泄一次,我不愿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他太胖
了,他趴在我的身上会把我压死的啊!

  “我今晚要回去,明天还上早班呢!”我快对白大爷没有性欲了,
如果不是看在他脾气好的份上。

  黑暗中有一片空地,被树丛包围著,我和白大爷很快来到了这里。
我拉开裤子拉链,掏出东西让白大爷口淫。

  “这是什么地方?会不会被人看见啊?”白大爷缩著脖子,前后
左右查看了一遍。

  “胆小的人不会来这里的,你就放心吧!”我压低声音,把东西
塞进了白大爷的嘴里。

  “这儿好阴冷啊!到底是什么地方?”白大爷吐出我的东西不放
心地问。

  “你以前没有来过这里吗?这儿是一个思想家的墓地,你放心不
会有人来的”我安慰著这个能让我舒服的白大爷。

  白大爷已经解开了他的裤子。他的眼睛睁的圆圆的,他看清了用
水泥石头筑成的坟冢和墓碑,吓的提著裤子就跑,扑嗵一声就摔倒在
了地上,我突然感到一股冷气袭来。我惊慌地拉上裤子拉链,跑上前,
把摔倒的白大爷扶了起来。

  我和白大爷很快走到了灯光下。我看见白大爷的额头肿起了一个
大血泡,远看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我捂著嘴,幸灾乐祸,偷偷地
笑。

  两个星期之后,我和白大爷又在西海子公园里见面了。他额头的
大血泡已经消失了,留下一片结痂的斑痕。

  “小玉,我带你去浴池吧!”白大爷亲热地看著我。

  “不去浴池,等天黑透后,我们还一起去墓地玩。”我开玩笑地
说。

  白大爷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严肃地拉住我的手:“以后不要再去
墓地玩了。”

  我的手被紧紧的抓住了,我只好跟著这个热情的白大爷去了一次
浴池。

  “白大爷,我们去哪家浴池?”

  “就去附近的浴池吧!”

  “我还以为你带我到同志浴池呢!”

  “我听说过同志浴池,只是不敢去哪儿啊!听说同志浴池里有上
百人在哪儿洗完澡一起玩,这多吓人啊!”

  我哈哈大笑起来。

  “你经常去同志浴池吗?”白大爷好像很想让我把浴池里看到一
切描画给他。

  “我去过大众浴池和翰林春浴池。”我把自己看到的和体验到的
讲给白大爷。

  白大爷租了一辆车,想和我一起去同志浴池去看看。车子走到大
北窑的时候,交通堵塞,白大爷没有耐心等,就和我一起下了车。白
大爷放弃去同志浴池,带著我走进了一家装修的很华丽的浴池。这家
不是同志浴池,来这里洗澡的人也不是很多。

  “来这里洗澡的都是有钱的人吧?”我看著一个又一个大肚子。

  他们像孕妇似的站著或躺著,有几个男人的乳房比女人的还大,
他们的皮肤比豆腐还白嫩,他们的大腿上没有体毛,他们因为长时间
不走路,上下班开车坐车坐电梯,腿脚已经退化成──肥嫩嫩的猪蹄
形。我再去观察他们的阳具,发现越肥的男人阳具越小,有几个男人
的阳具已经缩进了阴毛里,而这些女性化的男人穿上衣服后,是男人
中最富有的!他们拥有女人,能让女人达到高潮吗?他们拥有了金钱
权力后,是让自己的后代继续退化呢?还是该变态一次野种一次?

  “你在想什么啊?”白大爷把一条毛巾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什么东西让我感到沉重呢?

  “我在想我在同志浴池看到的和现在看到的,”我笑了笑,“同
志浴池里的同志一个个身材面貌和阳具长的都很优秀,而他们却不喜
欢女人!同志们不喜欢知识分子,说他们没有激情,只懂斯文。有好
多同志喜爱军人和民工,爱他们强健的身体和硬硬的阳具……”

  白大爷呵呵地笑起来。

  “白大爷,你见过最大的阳具有多大?”我站在水笼头下,温柔
的水顺著我的后背流下来。

  “有十九公分长!”白大爷用两只手比划著。

  白大爷虽然过的八月十五比我多,但他见过的大阳具没有我多,
他们的那个年代里不敢提同性恋,我们的这个年代里,找同性恋朋友
太容易了。我在公园和浴池疯的时候曾见过两个人,一个外号叫十三
香,阳具长的和十三香调料盒一样宽,一个外号叫易拉罐,阳具和易
拉罐一样粗。这两个同志中的伟哥,他们是从河南的穷山沟里来B城
挖下水道的。

  “不同的阳具,带给肉体的感受也会不同,还是越大越舒服啊!”
白大爷看著我的阳具说,他十六厘米的中号阳具正在勃起。

  “从男人的身高是看不出阳具大小的!有的男人身高一百八十厘
米,阳具还不到十五厘米,有的男人身高只有一百六十厘米,阳具却
长到二十多厘米。笨女人往往嫁给一个阳痿早泄的男人,聪明女人要
嫁给一个理想的丈夫,最好聘请一个男同性恋者做顾问。”小玉呵呵
一笑。



  “昨天夜里,我在梦中又看见了死去的朋友小涛,他哭著向我借
钱。”小玉说。

  “那你就多给他烧点纸钱吧!冤死的孤魂野鬼在阴间里也很可怜
啊!”我认真地说。

  我陪著小玉,花十元钱卖了十万元的阴钞,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烧给另一个世界里的小涛。

  “好人会有好报的!”我几次在小玉耳边重复这句话。

  我开始给小玉讲我在火葬场工作时,经历的一个故事:



  一天夜里,从一家医院里走出来一个穿白衣的孕妇,孕妇叫了一
辆出租车,问开车的司机多少钱,司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问孕
妇去哪?。

  “去火葬场!”孕妇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三十块钱!”司机发动了车子。

  车子飞快地奔跑著。

  火葬场很快到了,火葬场的大门自己开了,司机开著车子走了进
去,车子在院子里停下。孕妇递给司机一张百元的钞票,司机接过钞
票看了看上面的老人头像,感觉是真币,就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七十
块钱给了孕妇。孕妇接过七十块钱,下了车,一眨眼走进一个房门不
见了。司机正要把百元钞票放进自己的钱包,却吃惊大叫了一声,从
车里出来去找那个孕妇。司机不停地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睡在值班室里的我被吵醒了,我慌忙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大爷,我刚才从医院送过来一个孕妇,她给了我一张冥币,却
骗走了我七十块钱!她已经走进房间里了。”司机把一张百元的阴钞
拿给我看。

  我看了看阴钞上印著的阎王爷头像,又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出租车
司机,心里很烦燥:“大门关得好好的,你是怎么把车开进来的?”

  “大门自己开了,”司机指了指停尸房的门,“那个骗我钱的孕
妇走进了那个房门。”

  我以为这个司机喝醉了酒找事,就用钥匙打开停尸房的门。灯也
打开了,看这个无聊的司机还有什么话说。

  “你好好地看看,这个停尸房里除了这一具女尸,别的什么人也
没有了。”我手指著停尸床上的一具女尸。

  “啊!──就是她!大爷你看,她的手里还拿著我的七十块钱呢!”
司机尖叫著。

  “你胡说什么?这一具死于难产的女尸,从医院里送进来已经有
一个星期了,她的家属一直不来交火葬费,所以只好暂时放在这里了”
我突然看见女尸下垂的右手里真的握著人民币,吓得闭上了嘴。

  “我在火葬场干了三十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怪事?!”我
安慰著身边的司机。

  受到惊吓的司机疯狂地尖叫著,跑出停尸房,跑出火葬场他的车
子留在了黑夜里,车灯一闪一闪地亮著。

  司机的车子在火葬场停了两天,没有人来过问。那一具女尸的手
中虽然有了七十块钱,可是还不够火葬费,只能继续停放著。

  我的前妻因为没有生育能力,她主动和我离婚后,没有再嫁人,
收养了一个女儿。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就去看看她们母女。老太太在
距离火葬场不远的一条小街道上,开了一个烟酒小卖部。这一天的晚
上,来了一个喝的醉熏熏的酒鬼,他的手里还拿著一个油纸包。

  “给我──拿一盒──中南海!”鬼酒结结巴巴地说。

  老太太把一盒中南海香烟递给了酒鬼,并很快接过他手中的钱。

  “年轻人,别和我这老太太开玩啊!”老太太手里接过的是一张
五十元的阴钞。

  酒鬼看到递给老太太的是一张阴钞,吓的酒劲全消了,他慌忙掏
了掏自己的裤子口袋,又从里面掏出三张面值十元的阴钞。

  “他妈的,这个卖烤鸭的臭嫖子,她趁著我喝醉酒的机会骗我,
她二十块钱要卖给我一只烤鸭,我给她一张百元真钞,她却找给了我
八十元阴钞!我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便宜──花二十块钱买了一只大烤
鸭!我上当了!我去找那个臭嫖子!”酒鬼不再醉了,他愤世嫉俗地
叫骂著。

  “年轻人,这附近没有烤鸭店啊?你是从哪儿买的烤鸭?”老太
太有些纳闷地问。

  酒鬼手指了指火葬场的位置:“就是在那边的一个烤鸭店里买的!”

  老太太有些吃惊地看著面前的酒鬼,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酒鬼好像是为了证明他说的都是真话,就打开包烤鸭的油纸包。
 
  老太太和酒鬼同时看到的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死婴,吓得浑身
哆嗦起来。

  这个鬼酒被吓疯了,他扔下手中的中南海香烟,哭叫著奔跑著……

  老太太於是颤抖著手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过去。

  我安置好老太太,拿著这个死婴走进了火葬场。我打开停尸房的
门,看见那一具女尸还停放在老地方。我走过去,面前的场景,让我
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女尸的肚子被人剖开了,她的右手和左手都垂了
下来,两只手里都紧紧地握著人民币!

  为了给自己积些阴德,我花钱给这对母子卖了一身衣服,又花钱
火葬了她们。我祝愿她们母子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平安快活幸福……

 

             第十二章

  雨还在不停地下。七哥呆在家里感觉无聊:他妈的,黑工厂里还
欠著阿青他们的钱,不如现在就去讨回来买酒喝。七哥找上了服装厂
的门,老板的两个儿子热情地招待著这个“地痞”。七哥拿到讨回的
一部分钱,买了两根猪蹄,一斤牛肉和一瓶“四五酒”。

  七哥一个人坐著喝酒,小兰床上教小龙走路。院门响了起来,七
哥放下酒杯,打开门,他看到两个披头散发的乞丐走了进来。

  “七哥,我是阿青。”阿青的声音沙哑,他搀扶著晕迷中的小玉。

  “啊!我的天阿青小玉!你们出什么事了啊?”七哥惊讶地大
叫:“小兰,你快过来!”

  他们被送进了一个诊所,医生给他们打著退烧针。

  “七哥,快去救小强他们!”阿青清醒过来,把发生的一件告诉
了七哥。

  雨已经停了,天还阴沉沉的。七哥很快走进了当地的派出所,所
长一边抽烟一边在看《法制日报》。

  “小七!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报案的!我的哥们被人贩子卖到黑工厂了!”

  “哦!是吗?你的哥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是些偷蒙拐骗的社
会人渣!活该卖到黑工厂里,这样也省了我们不少的精力啊!”

  七哥敢怒不敢言地走出来,他很快又走进了一个警亭,里面的人
全都认识他,他只好回到了家里。

  “他妈的,没有一个人把我当作人看待!”七哥气愤地推翻了一
只茶杯,茶杯摔碎在地上。

  “还是让我去报案吧!”小兰换上衣服,走了出去。

  一个星期之后,小强等人从黑工厂里解放出来。阿青小玉在七哥
小兰的帮助下,回到了家。



  小兰自从做了妈妈后,她才真正体会到母亲的难处;母亲去世前
还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让她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弟弟。小时候,她痛恨
父母们重男轻女,如今,她远远地嫁到了异乡,一年也不过回家一次,
她无法守在父母身边去尽孝心,弟弟留下了,因为弟弟是男孩。她原
谅了父母的重男轻女,并为自己能生下一个男孩子,而感到心慰。

  小龙在妈妈的身边又睡著了,他一定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瞧,
他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水果糖一样的笑。

  床底下还放著七哥的臭袜子?小兰拿著盆子和洗衣粉,拧开水笼
头,开始洗七哥换下的衣服。屋子里放著一台洗衣机,这是和七哥结
婚的时候买的。洗小件衣服的时候,小兰不用洗衣机,她是为了节省
电和洗衣粉。自从和七哥结过婚生下小龙后,小兰没有再舍得花钱买
化妆品,有一天,她走进梅姐发廊,发现自己转眼间已经老了。这太
可怕了啊!七哥没有发现吗?

  有时候感觉七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他虽然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
了。七哥和小龙常常为了争抢到小兰的乳房,而哭闹起来,最后,小
兰还是偏向自己的孩子,抱著小龙睡到一个被窝里。七哥坐在沙发上
抽烟,用仇恨的眼睛看著小龙,他握紧的拳头最终没有打在自己儿子
的身上。一个父亲会吃一个小孩子的醋?这太可笑了啊!小兰骂七哥,
七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著头,不说话一会儿,他又开始要乳
房。

  怎么回事啊?小兰给七哥洗内裤的时候,发现上面遗留的精斑,
她怎么洗也洗不净。七哥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还在梦中遗精吗?小
兰的心起了泡沫,她在盆子里不停地揉著……

  给老太太又当了一个月的保姆。小兰拿到工资后,就想给自己买
一瓶润肤霜,她叫上小莲,走进了亚细亚商场。亚细亚商场已经没有
以前繁荣了,那里的小姐已经老成了阿姨。在九十年代初,小兰和许
多中原女孩,都曾梦想成为一名亚细亚小姐。

  小莲买了润肤霜、护发摩丝、香水、口红和指甲油,花了二百四
十块钱,等於小兰的一个月的工资!小兰只买了一瓶大宝润肤露,花
了六块七毛钱。小莲像一个富婆,走在前面;小兰像一个丫头,跟在
小莲后边。小莲喊快点走啊!眼睛却落在身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
上。小兰心里骂了一声:婊子!

  小兰知道小莲小菊是妓女后,就有些看不起她们,后来又知道梅
姐发廊的梅姐也是妓女;房东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唱过戏,好像也是妓
女。商城街八号院的女人中,就剩下她一个人不是妓女了,小兰虽然
看不起妓女,她时常为自己的保姆身份而感到耻辱。小兰看著她们神
气地坐上出租车,走进商场走进酒店走进舞厅啊!小兰嫉妒的心疼痛
起来──不就是做妓女吗?换身漂亮的衣服自己也能去做啊!

  “年轻的时候不多挣钱,到老的时候没有人会补偿你的青春费!”
这一句话时常响在小兰的耳边。嫁给七哥错了吗?七哥受到委屈挣不
到钱的时候,就在家里乱发脾气。小兰看到那些富有的家庭,心就开
始动摇,生过孩子的女人还能做妓女吗?小兰看著自己的孩子,心又
疼痛起来,孩子一天天地长大,她拿什么去供养孩子上学?

  小兰开始幻想自己也是一个妓女……

  小兰走进了梅姐发廊。



  又一个秋收季节。农民开著三轮或四轮拖拉机,到自家的田地里
收摘玉米、大豆、棉花等。阿青开著三轮拖拉机,拉著一车玉米棒子
从地里回来。装满玉米棒子的车上,坐著阿青的父亲和弟弟。小玉开
著三轮拖拉机,向地里走去,抽屉形的空车箱里坐著小玉的妈和妹妹。
乡村的黄土路,不是很宽,也不是很直,路上扬起著厚厚的尘土。小
玉开著空车,右边的两个轮子靠到了路边的浅沟,车停下,等拉著东
西的重车开过来。阿青额头上挂著汗珠,他向小玉的家人微笑著,慢
慢地开了过去。



  十五瓦的灯亮著。一家人坐在堂屋里,一边掰著带壳的棉花,一
边看著黑白的十四寸电视。电视里的歌星正欢快地跳著唱著。

  “二姑!二姑!”门外一个女孩在喊。

  小玉妈听到喊声,急忙站了起来:“哎呀!是小娜啊!快进屋来
坐!快进屋来坐!”

  小娜把自行车停稳,从后车架上取下来一篮苹果。小玉微笑著接
过表妹手中的篮子,小玉的妹妹微笑著给表姐拿过来一只小木椅子。
小娜微笑著挪动了一下椅子,坐下,伸出手去抓,地上一堆带壳的棉
花,然后边看电视边聊天边掰棉花。

  掰分好的,白的和不太白的棉花堆在两只大筐里,地上随意丢著
黑黑的棉花壳。

  “你爹的腰还疼吗?”

  “没事!我爹没事的,他今天又开车拉砖瓦去了。”

  “我们农民挣钱不容易啊!家里这成堆的棉花!总是卖不上好价
钱!”小玉妈说,她掰著棉花的手暂停了一下。

  “是,我们农民的东西不值钱!我爹说明年不种棉花了,同意让
我去广东打工!”

  “我说表妹啊!你还是不要去外地受苦了!外出打工并不一定能
挣到钱啊!”小玉笑了笑说。

  “表姐啊!你千万不要再像我哥和阿青哥那样,被人贩子卖到黑
厂子里啊!”

  “我说小娜啊!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往外地跑啊!外地坏人太多
了!”小玉妈叹了一口气。

  小娜瞟了一眼小玉,嘻嘻一笑:“我已经和我未来的表嫂商量好
了!收完秋,我们就走!”

  “哎呀!小香也要和你一起去啊?你们这两个丫头,怎么胆子这
么大啊!”小玉妈又吃惊又紧张。

  小玉沉思了一下:“妈,小香去广东我不反对,也许她们的运气
比我和阿青好!”

  “表姐!你们先去吧!找到好厂子后把我也接过去啊!我现在已
经不上学了!”

  小玉拍了一下妹妹的脑袋,说:“你呀,才十五岁!身份证还没
有拿到呢!工厂不收童工的啊!你还是在家老老实实地陪著妈吧!”
妹妹冲著哥哥撅了撅嘴,小娜看著表妹可爱的样子,笑了起来。

  “表妹!你去打工的事,让阿青知道了吗?”

  “我这次来,就是想和阿青说一声,等麦子种上后,我就和小香
一起走。”

  “你们这些孩子啊!在家待著只要饿不著就行了!非要到外地去
活受罪啊?”小玉妈满脸的担忧。

  小玉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小玉,你……”

  小玉没等妈说完,他抢著说:“妈,我去把阿青叫来!让阿青劝
一劝她们,别去外地活受罪啊!”

  房间里只有阿青和小娜,他们低著头,坐著。

  “小娜,你真的很想去外地打工?”

  “等麦子种上后,地里没了活干,在家要闲好几个月呢?!”

  “我不是不让你和小香去,我是怕你们在外地受罪啊!”阿青抬
起了头。

  “我和小香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小娜抬
起头看了一眼阿青。

  这时,小玉妈突然推门进来:“小娜!你和阿青再过一年两年就
要结婚了!还是不要往外边跑吧!”

  “二姑!阿青今年二十岁,我今年才十八岁!我可不想那么早就
结婚!”小娜羞红著脸:“再说,阿青他爹还没给我们建房子呢!”

  “小娜,我爹说了,明年就给我们盖三间瓦房。”阿青羞红了脸。

  “阿青,我想再等两年结婚。”

  阿青点了点头,小玉妈长叹了一口气。



  小玉拉著农用架子车,车子上面装著三大包棉花,小玉妈跟在车
后边走,一只手扶著棉花包。棉花收购站里,农民挤满了院子。验收
人员拆开包,把手伸到里边,掏啊掏小玉和妈紧盯著验收人员的手。
过秤人员给小玉过秤,开票人员给小玉开票。架子车从车秤的铁板上
拉了下来,小玉妈紧跟著车子向棉花仓库走去。小玉和妈抬著棉花包,
爬上了高高的棉花垛,把包打开时,跑过来一群年轻的男女检验员,
他们扒开看了看走了。

  小玉和妈接著去抬第二包和第三包。这时,同村的母女两个也抬
著棉花包上了垛,她们飞快地打开棉花包,从棉包底里面跳出几个金
黄的桔子来。这一群年轻的男女检验员,飞快地跑过去争抢著桔子吃。
母女俩开心地笑了。

  小玉妈一张一张地数著钱,脸上露出一丝丝苦涩的笑。小玉拉著
空架子车,和妈并肩走著。村庄越来越近。

  “妈,我们下次也学那母女俩!要在每个棉包里藏十斤桔子!”

  “要是被查住,多丢脸啊!”

  “我看那一群棉垛上的男男女女啊!他们都是临时工,工资又不
高,不拿白不拿啊!他们吃了桔子,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啊!十斤桔子
就能让我们多卖几十块钱啊!”

  “我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吧!万一被查住,这一年的血汗就白流
了!”

  “妈!我们不这样做太亏了啊!领导给的价钱那么贱?!又不让
我们到外城去卖!种子化肥农药越来越贵!各种农业杂税又那么地多!
地里长两棵果树或种几棵瓜,就要给他们交什么特产税!”

  小玉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跟著小玉拉的架子车回家去。



  “妈!哥!不好了!小香她妈上吊死了!”小玉的妹妹边跑边喊。

  小玉和妈慌慌张张地向小香家跑去。

  小香和大香抱著妈妈的尸体痛哭著,小香爹蹲在院子里一个人默
默地流著泪。小玉看著小香妈的尸体惊呆地站著,不知所措。

  “小香他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昨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说上吊就上吊了啊?!”小玉妈眼里含著泪,走上前。

  “都怪我啊!昨天下午我们去卖棉花,全家人都想多卖它几十块
钱!我出的主意啊──在棉花包里藏了十几斤盐!没想到被他们查到
了!一车棉花全被他们没收了啊!小香她娘整整哭了一夜,天快亮时
没想到她就走了这条绝路!呜呜……”小香爹悲痛地哭著诉说著。

  小玉妈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她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去安慰这个
破碎的家庭!



  初冬的一天。

  小香长长的麻花辫子上戴著一朵小小的白花。

  小娜长长的麻花辫子上戴著一朵小小的黄花。

  小玉和阿青给她们背著行李,把她们送进了火车站。

  火车向南奔去。

  车窗里两条麻花辫子飞舞著远去。



  冬天的田野,柔弱的麦苗从结霜的黄土里钻出来,几只麻雀飞来
飞去,它们寻找著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两个青年走在田间的小路上,他们的嘴里含著一块五角钱一盒的
香烟。

  “小玉,我们村好多人都去卖血了!我爹也去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还听到村里人谣传说:谁不卖血,谁的身体
一定有毛病!”

  “我们现在活著真无聊啊!辛苦一年到头还是没有钱花!”

  “我想开个养鸡厂,可是家里拿不出本钱!”

  “我也想过开个养猪厂或养鸡厂,我家里也拿不出本钱!”

  两个人影徘徊在冬天的田野中。



  小玉来到阿青的家里,他们一起坐著看黑白电视节目。

  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他讲著不标准的普通话。

  “小玉,这就是我们的县长!”

  “瞧他的一副熊样!他能为老百姓干什么事?!”

  阿青呵呵地笑,小玉也呵呵地笑。

  “小玉,快看,我们县城的百货大楼!”

  “已经在我们县电视台出现过好几百次了啊!除了这个百货楼,
我们县城再也找不到像样的楼了啊!”



  “小玉,快看啊!你妈也上电视了!”

  电视屏幕上,县电视台记者正在县医院采访小玉的妈妈,小玉妈
妈的身后挂著一条横副,上面写著几个大字:为党为国家而献血光荣!

  “妈!你这么大年龄了!还……”小玉的鼻子酸酸地。

  屏幕里挤满了光荣的农民,阿青突然又看到他们中还有自己的父
亲。父亲一张黑黑的脸,正对著他们笑。



  阿青和爹面对面坐著。

  “爹,我和小玉也想去卖血!”

  爹认真地看了看阿青,阿青已经比爹的个头还高。

  “阿青啊!你们去的时候一定要多喝开水啊!”

  “爹!我知道了!”



  阿青来到了小玉家,他们一起走出院门时,小玉妈追了上来。

  “孩子!你们记住,一定要多喝水啊!抽血前不要撒尿,想撒尿
也要憋到抽完血再撒尿啊!”

  小玉朝妈点了点头。他们走出龙沟村,他们坐上了去县城的车。
走进县城一家烩面馆,他们要了两碗烩面。阿青把盐一次次撒进自己
的碗里,小玉也把盐一次次撒进自己的碗里。

  “啊!好咸啊!”阿青皱了皱眉。

  “啊!咸死人了啊!”小玉裂了裂嘴。

  饭店老板笑著走了过来:“你们是第一次去医院献血吧!吃完面
多喝点开水就没事了!”

  阿青和小玉开始痛苦地吃面,吃完面又开始一碗一碗地往肚子里
灌水。阿青小玉排著队走进挂号室轮到他们躺在床上了,医生开始抽
血。

  阿青从床上下来,放下衣袖,向厕所走去,他解开自己厚厚的裤
子,发现里面的毛裤已经被自己尿湿了。阿青转身看见小玉也走了进
来,一把拽下小玉的裤子看了看:

   “小玉的裤子也尿湿了!”

  小玉呵呵地笑著,把手放进阿青的裤子里摸了一下。

  阿青和小玉走在回龙沟村的路上。

  “阿青,你要把卖血的钱交给你爹吗?”

  “不!这是我卖血的钱!我不会交给他的,我以后还要去卖血,
我要攒更多的钱,以后开个养猪厂!”



   “阿青!阿青!”小玉一走进院子就大声地喊。

  门开了,一股尿臊味扑鼻而来,小玉用手捂了一会儿鼻子。

  “阿青,你怎么还睡啊!已经十一点了,快出来晒晒太阳吧!”

  枕头堆放著几本诗集和一个笔记本。阿青从被窝里钻出来,懒洋
洋的穿著外衣。阿青提著尿桶从房间里走出来,门外的阳光刺的眼睛
发疼!他身子一摇晃,尿桶摔翻在地上。

  “阿青,你是不是又去卖血了?你不能去的太勤啊!一个月去一
次就行了啊!”小玉呵呵地笑著。



  春暖花开的季节,两个青年坐在河边。

  “阿青,小娜给你写信了吗?”

  “写过一封,她说她现在已经不在玩具厂打工了。”

  “那现在哪儿打工?小香也是这么说的啊!”

  “我不管她!她去做妓女我也不去管她!”

  “什么啊?她去卖淫你也不去管她?你还是我表妹的未婚夫吗?!”

  “卖淫也是卖!卖血也是卖!不都是为了钱吗?不都是为了活著!”

  “阿青!那你现在是好好的活著吗?你变了!你变得越来越没有
骨气了!”
  
  阿青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去闻飘过来的菜花香。小玉望著河岸
边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兴奋地跑过去,采了一把又回到阿青身边。
阿青似乎已经睡熟了。小玉把花放在阿青的鼻子上,阿青用鼻子嗅著
花香进入了梦乡。小玉呵呵地笑著……



  小香爹和阿青爹抽著烟聊著天。

  “昨晚,村长家的麦秸垛被人放火烧了!”小香爹说。

  “村长家又不喂牛,麦秸垛又不值钱!烂在地里不也是烂掉!烧
掉就烧掉吧!”阿青爹说。

  “可事情不是这样说的啊!听说村长跑到镇长那儿,回报说是本
村刁民的报复。镇长就答应村长,从本村的财政上扣掉二百块钱,补
偿村长家的损失!”

  “他妈的!这麦秸前几年造纸厂还收,还值几个钱!现在不收了,
喂牛户也越来越少,烧火做饭也很少用它,一大垛麦秸顶多卖它一二
十块钱!村长家的麦秸垛怎么会值这么多钱?!”

  “听说有人看见,是村长自己动手放的火烧了自家的麦秸垛!”
 
  小香爹压低声音说。



  村里接连下了几场大雨。小香家的两间旧瓦房突然塌了,小香爹
死里逃生,他哭丧著脸去投奔嫁到镇上的大女儿大香。大香抱著小女
儿,和丈夫坐在堂屋里的两张木椅上,听爹讲房屋倒塌的事!

  “爹,不是我们不收留你!我们家的负担也挺重的啊!计生办通
知我们快去交罚款!再不去交罚款,他们就拉走大香──强行流产啊!”

  “是啊!爹再说,爹你也已经六十岁了,又没有生养儿子,是可
以向村里申请五保户的啊!申请了五保户,就有村里帮你去修房了啊!”

  小香爹从大女儿家走出来,他顺著一条柏油公路往回去,下了土
路,再走十里路就回到了家。小香爹望著倒塌的房屋,泪就不知不觉
流了下来。小香爹用木板、油布和瓦片等,搭了一个狗窝形的棚子。

  阿青爹走进小香家,站在窝棚外边喊:“老哥,你怎么住进狗窝
了啊?要是没有人管你,你就去找村长啊!”

  小香爹於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到村长家。

  “老哥,你回去吧!我会向镇长回报的!等镇长批准你入五保户
后,我会派人去你家给你修房的啊!”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小香爹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到村长家。

  “老哥,你回去吧!我已经向镇长回报了!等镇长批准你入五保
户后,我会派人去你家给你修房的啊!”

  天慢慢地黑下来。

  天慢慢地亮起来。

  天慢慢地黑下来

  当天慢慢地亮起来的时候,小香爹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到村
长家。

  “老哥,你快回去吧!我已经向镇长回报过了啊!等镇长批准你
入五保户后,我马上派人去你家给你修房!”村长站起来说。

  龙沟村村长撑著一把黑色的伞走进小香家,他看著小香爹睡在狗
窝一样的窝棚里,呵呵一笑:“老哥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镇长
已经批准你入五保户了啊!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呢!县长也听说了此
事啊!县长明天要带著过冬的衣服,亲自来给五保户和困难户送温暖
来了啊!”

  第二天,三辆小汽车从镇上开向龙沟村,因为刚刚下过雨,道路
上满是泥水,车子开不进村里,只好停在龙沟村外,村长派人看护著
领导的车。

  从第一辆车里走下来县电视台的记者和工作人员;从第二辆车里
走下来县长;从第三辆车里走下来镇长,镇长怀里抱著一包过冬的棉
衣。村长和队长点头诌笑著带路,一队人马很快来到小香家里。

  “快出来啊!老哥!县长和镇长都来看你了!”村长首先跑过去,
大声地呼叫。

  小香爹激动地从窝棚里钻出来:“太感谢村长了啊!”

  “说错了!应该说太感谢县领导了啊!”

  县电视台的记者马上跑了过来,亲热地拉住小香爹的手:“啊!
──大爷!我们县电视台要做录像采访,你可要说几句重要的话啊!”
县电视台的记者喊:“准备──开始!”

  小香爹於是重新从狗窝一样的窝棚里钻出来,全身发抖地站著。

  县长微笑著从镇长手中拿过棉衣,向小香爹走去。一个小青年举
著摄影机正在拍摄动人的场面突然!小青年的脚一滑,摄影机掉进了
泥巴里。

  “快停!快停!”县电视台的记者急忙大声喊。

  小香爹已经伸开双臂去迎接县长手中的棉衣了,突然听到喊停,
吓的他一惊,傻傻地呆著不知该如何是好!

  县电视台的记者:“啊!大爷,摄影机摔坏了啊!请你再等一等
吧!等我们把摄影机修好后,县长再接著给你送温暖!”



  阿青和小玉的家人坐在一起,正在看电视。

  “阿青,你快看啊!小香爹上电视了啊!”小玉手指黑白屏幕。

  大夥都睁大眼睛看著小香爹,他从狗窝一样的窝棚里钻出来小香
爹伸出双手迎接著县长微笑著把一包棉衣放进了小香爹的手里记者把
麦克风放在小香爹的嘴巴前。小香爹激动地流著泪说:感谢党!感谢
县领导!如果不是党和领导的关心!我就没有今天!如果不是党和领
导的政策好!我早就冻死了饿死了!

  阿青和小玉的一家人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半年以后,在镇长办公室里,龙沟村村长静静地坐著等镇长的指
示。

  “县领导给我们下了一个指示,让我们镇评出一个小康村,我经
过再三考虑,还是感觉你们龙沟村最合适啊!”

  “镇长!这不合适啊!我们全村的成年男女村民,几乎都去卖过
血啊!”

  “不是卖血!是光荣献血!你们龙沟村我已经认真申核过了,加
上你村长这一户,已经有三户住的都是二层楼房啊!别的村庄找到一
户楼房都很困难啊!”

  龙沟村村长很快成了小康村村长,小康村村长很快上了电视,三
户住楼房的村民也上了电视。

  小康村村长召开全体村民大会,要求每个小康村村民集资修柏油
路。村长带著队长等人,开始每家每户地征收修柏油路款。村民们到
县医院卖血,去的人更多了。

  小康村村长又召开全体村民大会,要求每个小康村村民集资为小
康村小学校建楼房。村长又带著一队人马,开始每家每户地强行征收
小学校的建楼款。



  “女孩子呀,一到外地就学坏了啊!小娜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我要是她亲妈妈,非找到她后打死她不可啊!阿青这孩子多好啊!又
老实又能干,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小娜这死丫头却要嫁给一个香港
老头!”小玉妈不停地叹著气。

  “阿青这孩子的命不好!是他没有这个福气!”阿青爹长叹了一
口气。

  阿青低垂著头坐著。



  小香的爹住进了两间新修的瓦房,小玉妈送来一鞋盒子鸡蛋。

  “小香这孩子出门打工已经两年了啊!外面的坏人那么多,也不
经常给家人写个信!她每次给小玉写信地址总是变来变去!也不知道
她到底是在外边干什么啊!”

  “小香这孩子在家时比她姐姐大香好多了!她要是在外边学坏,
我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孩子都大了,小玉已经二十二岁了啊!我们做父母的还是想点
办法让小香早点回来,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小香爹同意地点了点头。



  十五瓦的灯光下,阿青躺在床上看著一本诗集,门外传来小玉的
敲门声。

  “阿青!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什么消息啊?”

  “小香快要回来了!她一回来,我妈和她爹就让我们马上结婚啊!”

  “这是好消息啊!”阿青笑了笑。

  “阿青,我和小香结了婚,会幸福吗?”

  “你是笨蛋啊!你们结婚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幸福不幸福!”

  小玉把鞋子一脱,就上了阿青的床。

  “你马上就要结婚了啊!还和我睡?!”

  “结婚前,就让我再幸福一次舒服一次吧!”

  阿青紧紧地拥抱住小玉,疯狂地亲吻著小玉。

  “小玉!我等著喝你的喜酒,喝完你的喜酒后,我还想到外地去,
不过这次不是到外地打工,而是去学门手艺!”

  “阿青!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学手艺,不如这样吧!等我和小香结
过婚后,我们一起去学理发吧!然后,我们合开一个店!开理发店成
本不是很多的啊!”

  “等你有了小香后,就不会感觉我有多重要了啊!”

  “不会的阿青!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我们仅仅是好兄弟吗?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好像舍不
得你和小香结婚,可我们又不能总是这样啊!”

  “要是两个男人也可以结婚生孩子!我一定会和阿青你结婚的啊!”

  阿青呵呵一笑,用手抚摸著小玉的乳头问:“小玉,我这样抚摸
你,你有感觉吗?”

  “有感觉!我感觉很舒服!你多用点劲。”小玉闭上了眼睛。

  阿青用嘴含住小玉小小的乳头,用舌尖不停地顶著添著……

  “啊,阿青!我好痒痒啊!”

  阿青更加疯狂地亲吻著小玉。



  冬天的田野,偶然有一只兔子从眼前跑过。青青的麦田,大小高
矮不等的坟冢。阿青和小玉手拉著手,从坟地里走过。

  “小玉!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很孤独!就去买些书看,看得诗多了,
我就喜欢上了诗歌!我快把诗歌当作自己的精神寄托了!我一闭上眼
睛,总是做梦,时常梦见一个穿著白衣的女人!我总是不停地追著她
──叫妈妈……”

  “阿青!你什么时候感觉孤独就来找我啊!我也是一个人夜里常
常失眠!”



  小香爹在村口遇见了小玉妈。

  “小香这丫头再过几天就回来了!她一回来,我们就把他们的婚
事给办了!”

  “是啊!办完他们的婚事,我们做父母的就少操了一份心!”



  冬天的一个黄昏。小香一个人提著一个皮箱,从一辆客车上下来,
她提著越来越沉重的皮箱,走在灯光摇曳的小镇。这时,一个骑三轮
车的老头从小香身边走过。

  老头放慢车子看了看:“啊!你是小香!大香的妹妹吧?!”

  “是啊!大爷你到哪儿去啊?”

  “我今天到俺大女儿家了,现在正回家呀!你这么晚了是去你姐
家呢,还是回自己家?”

  “大爷!我家还有十里路呢!天已经黑了!我先回我姐家!”

  “我家和你姐家距离很近的啊!我送你一段路吧!”

  小香高兴地把皮箱放到老大爷的三轮车上。

  “大爷,谢谢你呀!”

  “不谢!不谢!”

  小香坐上了老头的三轮车。

  “小香啊!到外地打工吃不少苦吧!”

  “是,大爷!不吃苦就挣不到钱啊!”小香呵呵一笑。

  三轮车很快骑进了镇上的一个村里,天很黑,路不平,老头艰难
地蹬著三轮车。

  “大爷,你就送我到这儿吧!前面那一排房就是我姐姐家。”

  老头停下了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香不好意思地说:“谢
谢你了,大爷!”

  “不谢!不谢!”老头摆了摆手。

  小香提著沉重的皮箱向姐姐家走去。



  一个星期以后,老头骑著三轮车到镇上赶早集,他忽然看到了小
香爹,就走过去打招呼:“啊,大香他爹!你也来赶早集啊!”

  “是啊!俺的小香快要回来了,俺先买点小香最爱吃的菜。”

  “不对啊?小香一个星期以前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还是我亲身
用三轮车送她去大香家的啊!”老头发白的眉毛一皱。

  “小香已经回来了?我怎么没有见到她的影儿啊!”小香爹的心
猛地一沉。

  “你到大香家去问问就知道了!”

  小香爹急忙提著菜篮子向大香家跑去。大香看见爹来了,笑著去
迎接。

  “啊!爹!你可来了啊!我们正想你呢!快进屋里坐!”

  “啊!爹呀!我们正想你呢!你快进屋里坐!”大香的丈夫热情
地迎接。

  小香爹走进屋里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爹!你还没有吃饭吧!和我们一起吃吧!”

  “我今儿来是有事情来问你。”

  “啊!爹!先吃饭吧!吃过饭再问也不迟啊!”大香从厨房里端
过来两盘肉,一盘新鲜的牛肉,一盘新鲜的鸡肉。

  小香爹怀疑地望著自己的大女儿和女婿,不相信这是真的啊!大
女儿和女婿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热情大方过啊?

  小香爹不去拿筷子。

  “我来问你!小香有没有来你们家?”小香爹紧紧地盯著大香夫
妇的脸。

  “啊!没──没有啊!小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大香紧张
起来。

  “是啊!我们没有──没有看见──没有看见小香的──影儿!”
大香的丈夫结巴起来。

  小香爹转身从大香家出来,向派出所走去。



  “真的想不到啊!小香的姐姐、姐夫的心这么狠?!小香可是她
们的亲妹妹啊!为了吞掉小香辛辛苦苦挣来的一万块钱!会下手杀死
自己的亲妹妹,还把自己的亲妹妹用石头坠进井里──天啊!我可怜
的小香!呜呜呜……”小玉的妈妈伤心地痛苦著。小玉低头沉默不语。

  冬天的田野里又多了一个新坟,一个疯疯颠颠的老头守在坟前,
不停地呼唤著:俺的小香回家了!俺的小香回家了!

(《桃红满天下》增刊第63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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